第六十七章 美姿儀

　　“我在這寺中逛了一路一個人影也未瞧見，后來走到這里就看見大師和這位師傅了?！?p>　　懷吾看了眼和他一道攙扶著靜圓往前走的小郎君，不禁露出一抹長輩待自家小輩的喜愛之意來。

　　“原是如此?！?p>　　“小友頭回遠(yuǎn)行又遇風(fēng)雨，能來老衲這寺中也算有緣。等下你同老衲一道送了靜圓回去，待安頓好他，老衲再著人為你安排住處?！?p>　　謝欽聞言頷首，一雙清燦的眸如煙似霧動人心魄。

　　“平日里是有小僧值守的，今日雨急天冷他或就跑到哪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躲懶去了……”

　　懷吾自顧說著，言辭間既有對寺中弟子的關(guān)愛也有對其擅離值守的直言，還有對他的關(guān)心。謝欽聽著只依舊笑著，目視前方并未多言。

　　謝欽幫著懷吾將靜圓送回禪房安頓，見懷吾喚了一名年輕清秀的弟子去打熱水，又轉(zhuǎn)身去一旁柜子里取了一個褐色的瓶子走到床邊坐下，倒出一顆藥丸為捂著胸口悶聲呼痛的靜圓服下后，便上前幾步表達(dá)了兩句關(guān)懷的話。

　　說完便又退到一邊只靜靜等懷吾為靜圓把完脈，吩咐了端了盆熱水來的小弟子照顧靜圓為其擦洗，換衣，才與懷吾說了聲要先出去一趟。

　　懷吾正欲起身去寫藥方，見謝欽轉(zhuǎn)身就走，忙問是何緣故。

　　謝欽于是坦白道：“我那馬兒還被我留在前頭觀音殿附近的一株榕樹下，大師這邊應(yīng)該也差不多了。我想著得去將我那馬兒牽到寺中的馬房里去?！?p>　　懷吾聞言暗道自己疏忽。

　　“你且等等，老衲隨你同去，這下雨天也難得見到幾個人，以免你找不著地方?！?p>　　“等你將馬拴好，老衲再帶你去后邊招待外客的南院，今日你且就在伴月軒安歇吧。”

　　謝欽輕應(yīng)了一聲，后又看向榻上面白如紙雙唇泛白胸口起伏不定的靜圓。

　　“大師現(xiàn)在離開沒有關(guān)系嗎，我瞧這位師傅面色很是不好，好像很辛苦。”

　　懷吾看著面前十分懂得為他人著想的謝欽，從心底深處生出一絲贊賞。像是為了打消謝欽的疑慮，懷吾淡聲道。

　　“他沒有大礙?！?p>　　“走吧?！?p>　　話落已從木凳上站起身，囑咐了自己兩個弟子幾句話，而是示意謝欽跟上自己，抬步向外走去。

　　午后雨停時，謝欽也在伴月軒中安頓下來，之后簡單用了些吃食，又央了送東西給他的小沙彌領(lǐng)他去洗浴的地方泡個熱水澡。換了身干爽淄衣的謝遙寰從浴房走出，墨發(fā)披散，長袖飄揚，身姿清俊，玉面花容的模樣實有些顛倒眾生，他本就男生女相，若不是眉間疏朗，輪廓分明，當(dāng)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等在外頭的小沙彌乍一見謝欽出現(xiàn)當(dāng)即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神很快又羞紅了臉將頭埋得更低了。

　　謝欽則對周圍一切都恍若未聞，自也沒有注意到小沙彌臉上表情的變化。

　　回到伴月軒謝欽便將自己攜帶的行李從包裹中展開，一一攤放在屋中的桌案之上。小心地將兩套干凈的衣裳，一個裝著碎銀和金瓜子的荷包，外加幾本書籍捧在手里看過確認(rèn)沒有被雨水打濕，才舒展了眉將之放下。

　　取了其中他最近一直在讀的《太史公書》到窗邊的坐榻上靠著翻閱起來。

　　此時的他哪里會知道他一心尋找的人離他不過一墻之隔。

　　第二日清晨就在大家以為天將轉(zhuǎn)晴時，忽而又下起了雨，原本準(zhǔn)備告辭離開的謝欽，望著院墻邊被滂沱大雨沖擊地?fù)u頭擺尾一樣的竹枝，暗暗壓下那一絲無法快些趕路的無奈，轉(zhuǎn)回屋中看書去了。

　　每逢下雨天就是謝寰藥比較煎熬難受的時候，雖服用了賀容仙為她煉制的無止丹，經(jīng)過一段時間調(diào)理身體底子比從前好了許多，可一到雨天她舊傷就會酸痛的毛病卻是怎么也好不了。只是這一回因璇湖之故，她頭一回在下雨天沒有感到半點熟悉的疼痛。確切的說是任何關(guān)于痛的感覺都沒有。

　　“難道我該對他道謝嗎?！?p>　　念頭剛起謝寰藥便失笑搖頭。

　　……

　　“與你認(rèn)識以來，還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曾習(xí)過字?！?p>　　謝寰藥摸了下肖衡的腦袋，目光溫柔。

　　肖衡點了點頭，從筆架上取了筆沾了墨在鋪好的麻紙上寫下肖衡二字。

　　謝寰藥看著紙上可稱端正工整的兩字，啟唇默念了遍而后側(cè)目而笑。

　　“衡，有平正，不偏之意，阿衡的名字起得甚好?！?p>　　“你小小年紀(jì)字已初見風(fēng)采，長此以往必能自成一格，記得萬不可荒廢了?！?p>　　肖衡喜歡謝寰藥的笑容，見眼前人發(fā)黑瑩膚，姿容明麗，一雙美目攝人心魄，年幼的他只覺再沒有誰能比溫柔待他的謝寰藥更美麗更耀眼了。像是被鼓勵，也仿佛下定了決心，肖衡在謝寰藥的目光下鄭重的點了下頭。

　　“阿衡怎么這樣可愛?！?p>　　“別給自己壓力，我也相信阿衡長大后一定會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現(xiàn)在的阿衡只要過得開心就好?！?p>　　謝寰藥偏著頭俏皮地彎了眼角。也許是和心思純澈簡單的孩童在一起她便自然就流露出了放松隨意的姿態(tài)，像個不諳世事無憂無慮的小女娘。

　　肖衡也被謝寰藥的笑容感染，露出一抹靦腆無邪的笑來，看著謝寰藥肖衡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用手比劃著，一邊從喉嚨里發(fā)出嗚嗚嗯嗯的聲音。只他比劃了兩下又恍然大悟地拿起筆沾了墨，在桌上那張白麻紙的空白處寫了幾個字，然后抬起頭期待地看著謝寰藥。

　　謝寰藥低下頭看了眼肖衡，不禁愣了愣，不僅肖衡會好奇她的名字是哪幾個字，她自己有時候也會想她到底更喜歡自己哪個名字。是謝彥夫妻所賜之名謝寰藥，還是前一世她的母親為她起的乳名藥娘，或是當(dāng)初的女夫子為她所起之名緋衣。她沒有于內(nèi)心深處讓自己去做些無謂的思腹，而是在肖衡清澈明亮帶著些渴望的目光里輕聲道。

　　“我名緋衣，緋是緋色之緋。阿衡可以直接喚我的名字即可。”

　　“至于是哪兩個字，阿衡看我穿的衣裳就能想到的?！?p>　　謝寰藥說著作勢拂了下自己飄逸流麗的廣袖。

　　肖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仿佛吃了蜜糖一般的開心，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嗯的回應(yīng)，雙眸也更加閃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