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顏料驚閣老
方元芷坐在那里悠然自得地看著。
朱見深沒好氣地小聲命令：“你這個罪魁禍?zhǔn)?，還不過來幫忙！”
方元芷懶洋洋地過來幫他把臉上一些干涸的顏料擦了擦。
“完了，有一些擦不下來了……”
朱見深自己對著鏡子用濕帕子擦了擦，果然擦不下來。
“算了，商閣老也不是外人?！?p> 方元芷捂嘴而笑。
朱見深見狀，促狹心思一起：“你也趕緊換了衣裳，給朕磨墨去?！?p> 方元芷用手指指了指自己，連忙瞪眼擺手：“不行不行，我這副樣子，出去得嚇?biāo)廊?！?p> 朱見深拿了個濕帕子，給她把臉抹了抹，抹去了大部分顏料：“這樣不就好多了，快換衣服去！再說了，你不想給家里人捎捎口信兒？”
方元芷愣了愣，還是依言而行。
等兩人收拾妥當(dāng)，一前一后出了西暖閣的門，商輅已經(jīng)等了半個多時辰了。
朱見深淡定地登上御座，仿佛自己臉上那些還沒被徹底洗掉的青綠顏料不存在。商輅呈上來的奏折已經(jīng)在御桌上了。
方元芷恭恭敬敬地立在御案旁邊磨墨。
商輅只抬頭瞥了一眼，心里便震驚萬分！
方元芷大年初一進宮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不過幾天功夫，她和皇帝就已經(jīng)如此熟悉親密了！
兩個人雖然都看起來淡定從容，恭謹(jǐn)有禮，可臉上淡淡的顏料痕跡，表示他們剛才還在打鬧玩耍！
就連機密的軍情奏報遞上來，皇帝都不避諱方元芷，對她的信任可見一斑！
枉他之前還特地提醒過徐淳，看來徐淳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朱見深看了看軍情急報，原來是朝鮮國王李瑈遣陪臣高臺弼來獻建州俘虜。
朱見深念道：“朝鮮國王李瑈，遣其中樞府知事康純等統(tǒng)兵萬余，渡鴨綠潑豬二江，攻破兀狝府諸寨，斬賊酋李滿住及其子古納哈等三百八十六級，生擒二十三人，獲牛馬等畜二百余，焚其積聚二百一十七所，至是仍遣臺弼來獻俘命禮?！?p> 他不免嗤道：“這個李瑈，萬余兵勇，才斬賊三百多，也好意思來獻俘邀功？！”
商輅恭敬回答：“即便如此，屬國出兵助我大明平叛，不費我軍糧草，值得嘉獎。所謂千金買馬骨，皇上應(yīng)當(dāng)予以嘉獎，給四周的番邦屬國立個榜樣?！?p> 朱見深答復(fù)：“商卿所言甚是，命禮部從厚賞賚?！?p> 朱見深提筆揮毫朱批。
商輅趁機深深看了方元芷一眼。
等朱見深朱批完，略晾干，他就把奏折遞給了方元芷。
方元芷恭敬地把奏折遞給了商輅。
商輅告退，方元芷索性把他送到了門外。
關(guān)上大殿大門，方問商輅：“閣老可否替我家人捎句話，說元芷在宮里一切安好，不用掛念?！?p> 商輅應(yīng)允，卻目光微閃，還是說道：“元芷可知，皇上登基多年，后宮尚未有一個皇子？”
方元芷微愣，半天才道：“大概是皇上專情于貴妃娘娘，等著貴妃誕育皇嗣？”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信。若不是昨夜在小巷見過萬貴妃與孫瓚依偎的身影，她倒是信的。
商輅面容微微嚴(yán)肅：“非也。皇嗣今時今日，絕非好事。此事事關(guān)朝堂，由不得兒戲?；首右怀?，皇上危矣。元芷切記！”
商輅不再多說，自顧自走了。
方元芷愣在文華殿門口。
她身上穿得本就不多，被殿外寒風(fēng)一吹，早就透心涼。
商輅的話，更是讓她徹底涼透。
她一個弱女子，自然不知道朝堂之事的波云詭譎。
可她沒想到，方才還和她嬉笑打鬧的朱見深，面臨的形勢如此嚴(yán)峻！
他的生存環(huán)境比自己惡劣得多，居然還能樂呵呵帶自己去看花燈！
她有點兒不知道回屋怎么面對朱見深。
其實，上午朱見深幫她擦藥油，她還是知道的。
只是她那時渾身無力，根本無法反抗，索性裝作不知道。
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進宮這些天，她一直利用他作為自己的保護傘，也拒絕他的各種示好。
她并不想和他有什么情感糾葛。
徐淳和俊信已經(jīng)折磨得她痛苦不堪了。
再多一個情況更復(fù)雜的朱見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受。
可他待自己如此特別，在自己面前從來不像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反而像個鄰家小伙子，溫和陽光，偶爾犯傻。
寒風(fēng)吹得方元芷瑟瑟發(fā)抖。
她不得不返回屋中。
朱見深正高坐在御座上，似乎在認真看著什么。
不知道她剛才和商輅的對話，他聽到?jīng)]有？
方元芷去了東暖閣的起居室，精疲力盡地坐在炕邊，用手撐著小炕桌，托著自己的下巴，繼續(xù)沉思。
她昨天不該喝醉，不然也不會住在人家的寢殿里，發(fā)生這么多事情。
她不該為了打敗那個肉山男子偷偷吃了“雪菩提”，落得個今天全身脫力，被他看了又摸了個遍。
她真是欲哭無淚。
她可不是什么冰清玉潔的女子，已經(jīng)和兩個男人有過糾葛。
他卻并不在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起居室的門被打開了，方元芷嚇得一抖。
進來的是朱見深，他也沒說什么，只是坐在了炕上的另一邊。
方元芷的眼淚難以抑制地流了下來。
結(jié)果，居然越流越多，她開始抽泣起來。
朱見深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這是怎么了？”
方元芷邊抽泣邊說道：“我昨天不該吃藥，為了打敗大胖子……”
朱見深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
“你不是贏了嗎？”
“可是……我害怕……”
方元芷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朱見深也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可他覺得心里酸酸軟軟的，也不知道為了什么。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便另找了話題：“你昨天買了很多燈籠，不如拿去送人？”
方元芷擦了擦眼淚，盡量止住抽泣：“我不知道送給誰……”
“這事兒，朕替你辦了?！?p> 方元芷低頭，沒有說話。
朱見深見她不說話，也不知道該怎么辦，還是說道：“你先歇著，朕先走了?！?p> 臨出門，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依舊低頭垂淚，偶爾舉起袖子擦擦眼淚。
朱見深還是出了門。
這會兒正是下午過半，他也不知道該去哪里。
他信步閑逛，還是先回了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