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故人歸來相伴
此時滿場焦點(diǎn)都在一個憑著一根橫桿在空中蕩漾的少女身上。
少女一身天水碧衣裳，短裙在空中隨風(fēng)飛舞，修長曼妙的身姿宛若天外飛仙，從南飛到北，從上飛到下，又雙手松了橫桿，空中幾個漂亮的翻滾后，被雙腿倒掛在另一橫桿上的男舞者接住。
此時夕陽正掛在西邊天空，少女仿佛在太陽中飛舞，美麗又炫目。
男舞者抓著少女蕩漾了兩回后，卻將少女的手松開。眾人皆是驚叫，以為少女將要墜落。
少女順勢而上，抓住了更高處的一個男舞者雙手，幾次蕩漾后，又松開手，幾個漂亮翻滾后，又回到低處男舞者手中。
再蕩漾幾次后，男舞者又松手，眾人以為少女將要跌落水中，殊不知少女縱身一個翻滾，抓住了正在空中的一個橫桿，又蕩漾回了出發(fā)的地方。
眾人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誰知道，那少女又是縱身一躍，重復(fù)之前的動作之后，徑直落入水中！
眾人皆驚呼，有膽小的甚至當(dāng)場哭了起來。
周太后也緊張地抓住了重慶公主的手，連聲呼喊：“快！快救人！天可憐見，是條性命！”
重慶公主卻沒理周太后，似笑非笑地看著不遠(yuǎn)處呆立的皇帝朱見深。
朱見深此時臉色煞白，緊盯湖面一動不動，雙手都緊緊握成了拳頭。
他早就認(rèn)出來，那個空中飛舞的仙子就是本該去了江南的方元芷。
她居然被人利用至廝！
是誰？！
要如此磋磨她？！
倘若她就此香消玉殞，他定要幕后之人全族為她陪葬！
正在此時，水中突然一個身影飛起，在空中幾個漂亮的空翻后，矯健地落到了地面上。
周太后定睛一看，正是那一身天水碧衣裳的少女，滿面笑容，懷抱一只金色大鯉魚，行禮道：
“黃河三尺鯉，本在孟津居。點(diǎn)額不成龍，歸來伴凡魚。故人東?？停灰娊璐祰u。風(fēng)濤倘相見，更欲凌昆墟！
恭賀皇太后圣旦，千歲千千歲！”
重慶公主眼風(fēng)瞥過面色緩和了許多的皇帝，笑道：“母后，連黃河的鯉魚都來向您恭賀圣旦，期待魚躍龍門呢！”
周太后爽朗笑道：“好！好！好！賞！”
皇帝卻突然插話了：“這鯉魚躍龍門不成，還想凌昆墟？分明是想攀龍附鳳！母后，兒子以為，不僅不該賞，而應(yīng)該罰！”
周太后笑道：“那皇帝以為，該如何懲罰這只千里迢迢趕來、矢志不渝的鯉魚呢？”
皇帝聽了矢志不渝一詞，心頭微軟，語氣便緩和了許多：“今日是太后圣旦，還請?zhí)蠼鹂谟裱??！?p> 周太后笑吟吟道：“那就罰這條小鯉魚入本宮的清寧宮侍奉吧。也讓哀家沾沾這沖天的氣概?！?p> 跪地抱魚的少女笑著回答：“謝太后賞。”
重慶公主問道：“皇上和太后說是罰，你卻說是賞，那到底是罰還是賞呢？”
“皇上、太后慈悲心懷，即便是罰，對旁人來說，也是恩賞。再者，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入宮侍奉太后娘娘，黃河鯉沾染龍氣，或許下次躍龍門，便能一躍成功呢？如此不是賞又是什么呢？”
重慶公主道：“你倒是伶牙俐齒。”
太后笑道：“那也一并入清寧宮侍奉哀家吧。”
少女行禮稱是。有內(nèi)侍過來抱走金色鯉魚。
朱見深瞥了一眼少女，行禮后扶了周太后進(jìn)入崇智殿。
待眾人重新回席坐下，一直安靜的賢妃娘娘突然捧腹呻吟，太醫(yī)確診賢妃有孕在身，已有三月。
周太后笑著卻帶著幾分冷意：“賢妃好不懂事！有孕不早請?zhí)t(yī)把脈，還出來宴飲，若是皇嗣有個好歹，你可擔(dān)當(dāng)?shù)闷?？！?p> 嚇得賢妃趕緊跪地請罪。
“回稟太后娘娘，嬪妾身子素來康健，小日子一向不準(zhǔn)，故而大意了。還請?zhí)笏∽??！?p> 賢妃哭得梨花帶雨，抽抽噎噎，還不忘看向朱見深。
朱見深淡淡說道：“母后，大喜的日子，讓賢妃娘娘回宮安心養(yǎng)胎吧。您若不放心，撥幾個得力人手過去伺候就是了?！?p> 當(dāng)著眾多命婦，太后自然賣皇帝的面子，派人送賢妃回宮。
太后瞥見一旁的萬貴妃紅了眼眶，心里還是有些開心。
宴席很快結(jié)束，朱見深也回了文華殿。
可他腦海中一直浮現(xiàn)方元芷渾身濕透抱著鯉魚跪在地上的樣子。
她看起來有些狼狽，身下地上一攤水漬，一些碎發(fā)沾在額頭。可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容。
他想起在揚(yáng)州的湖水里，她拽著不配合的自己，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奮力游著。
那時候，自己是一個虐殺她的惡魔，她都能不計前嫌，拼死相救。
如今，自己已經(jīng)把她送出了皇宮，讓她去過她向往的生活，她卻又回來了！
這座吞噬人的皇宮巨獸，自己是它名義上的主人，可無法駕馭它。
她這樣看似剛強(qiáng)，其實(shí)柔弱易碎的家伙，很容易葬腹于此。
他怎么忍心，讓那樣光明美好的她，被毀在這里呢？
接下來的日子，朱見深依舊五日一次去清寧宮給太后請安。
剛?cè)肭鍖帉m宮門，他的心就提了起來。
他既期望見到她的身影，又不想見到她的身影。
他明白太后的意思。
自己這些日子對太后看似恭敬孝順，實(shí)則冷淡疏遠(yuǎn)了許多。
太后就把自己心尖上的人拘到清寧宮里，還是當(dāng)著一眾內(nèi)外命婦的面。這樣自己不能馬上偷偷把她再送出宮，打太后的臉。
也吸引自己不停往清寧宮跑，最終向太后低頭。
朱見深的自制力很強(qiáng)，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夢境。
夢里的方元芷滿身濕透，抱著鯉魚跪在地上，一眼都沒看自己，可眉眼含笑，神色淡定，那么疏遠(yuǎn)，又顯得那樣楚楚可憐。
他想靠近，腳底卻像生了根無法動彈。
他想說話，可張開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四周全是鳳冠霞帔的內(nèi)命婦、外命婦，他們指著自己笑。先是捂嘴無聲地笑，后來笑聲越來越大，刺耳尖利的笑聲震天，似乎都在嘲笑他這個膽小鬼，嘲笑他的懦弱與無能。
那些刺耳的笑聲，與方元芷臉上那抹淡淡的笑容相輝映，讓他覺得頭痛欲裂，痛苦難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