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兒習慣了愁眉不展,小小鵬也不再在屋前屋后騎著他的小木馬開心的噠噠噠噠了,喬大娘則沉默不語,二舅仍是閉關修行,這個家是一潭死水。
所有的快樂仿佛都被大鵬吸走了。
他從山下帶來了五袋亮晶晶的粉,這代表一家人十幾年的全部財富都揮霍于此。他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往自己房間走去,他早已把春花兒從房間趕出去睡,那房間現(xiàn)在是他一個人的極樂宮殿。
春花兒決定離開,帶著小小鵬離開。她收拾著自己的衣物,發(fā)現(xiàn)好多衣服都沒怎么穿過,那些都是大鵬曾經在各種節(jié)日買給她的。“曾經”二字最是傷人,每每提及,必有落淚,春花兒邊收拾邊泣不成聲,到最后拿著一件蠶絲肚兜掩面痛哭。
她是大鵬的青梅,但他不是她最初的愛人。
她情竇初開時,鐘情于村里唯一的書生,戀他俊秀儒雅,知書達理,是理想的郎君。她常常從他門前挑水經過,每次她頭上都會戴上她精心挑選的野花,覺得他讀書累了,抬頭望向窗口時,會驚艷于那飄過的絢爛野花,然后愛上她。
某年的元宵節(jié),村口舉辦了盛大的燈會,龍獅逐燈,孩童嬉鬧,好不熱鬧。她悄悄跟在書生背后,她按捺不住心中蓬發(fā)的愛意。人群中她摳了摳他的手心,他回頭看她,她的臉頰在燈火中飛紅,她塞給他一件蠶絲肚兜,他悄悄藏于袖中。人群與燈流將痕跡掩蓋,他帶她回了家,留下了那抹初紅和一句“等我考取了功名,定八抬大轎娶你。”
他確實考取了功名,但再也沒有回來。
她肚子大了,找到了大鵬,說:我嫁給你吧。
大鵬樂呵呵地說:好啊!
新婚之夜,他拿出了那件蠶絲肚兜,笑著對她說:那年燈會,我看你隨著那書生走了,擔心你,就跟在你們后面,路上撿到的。
原來他當夜就扔了。春花兒凄然一笑,吻上大鵬,擁擠的唇間泄漏了一句:我現(xiàn)在是你的了。
他給了她家,她有愧于他。如今他親手要毀了這個家,她知道自己該離開了。
她和書生其實是一類人。
哭完了,心就冷了。她收拾好所有衣物,拉上小小鵬,準備回到那個小村莊。
剛從屋內走到院子,她發(fā)現(xiàn)院子里有個消瘦但高大的背影。
“你要離開我了,對嗎?”
春花兒不答。
“我以前很怕你離開我,所以我拼命對你好,對鵬兒好。”
“爹,你不要吃那個粉了,娘就不會要走了!”
為什么不吃?我知道你們從來沒有看得起我,二舅嫌我修行笨不上進,而你娘就是拿我當遮羞布,誰真正在乎過我?誰!?。∮辛诉@個粉,我的感受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我感覺我可以掌控萬事萬物,這,讓我真正覺得自己很重要!我離不開它!
‘你已經瘋了?!夯▋豪闲⌒※i疾步前走,不敢回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小鵬驟地尖叫,春花兒感覺自己脖子一熱,頭顱滾落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聽到尖叫聲的喬青清和二舅從屋內趕來,目睹了大鵬用那柄殘劍斬斷了春花兒的頭。
二舅喚出體內的飛劍,警戒地環(huán)繞在自己和喬青清的周圍,‘你入魔了?’
大鵬轉過身來,雙眼紅光一閃一閃。
‘入魔?我一個入靈期的修真者哪有資格入魔?我只是改正了一些人生犯過的錯誤?!?p> “丟下那個殘劍,你被他控制了!“
“我清醒地很,我只是拜托了它一些事?!?p> “丟下那柄劍,不然我就出手了?!倍巳缗R大敵。
“多虧了它,是它告訴了我真相,吃了神仙粉的我聽得見它說話了。它告訴我,這個婊子只是利用我來掩蓋她的浪蕩,而你,則是把我當下人使喚。算完了她的帳,該算你的了!”
大鵬縱身高高躍入半空,揮著斷劍狠狠刺來,破空之聲凜冽,斷劍上隱隱有鋒利的劍氣。若是平時,二舅只當這是花拳繡腿,但今夜劍氣之厲已然足以威脅他生命。
二舅的青鋼鑲玉的飛劍轉成盾式,隨后灌注全身靈力,堪堪抵擋住這一擊。
大鵬見一擊不成,又起式打算再來一劍,哪知小小鵬撲過來抱住大鵬的小腿,“爹,不要打了!”“你個小雜種,還敢攔我?”大鵬一劍刺穿了小小鵬的背。
“不!??!”喬青清看得撕心裂肺,她真的早已把春花兒和小小鵬當作自己的家人,她也知道那小小的背曾承擔了怎樣的重量。
二舅真的憤怒了,矮小的身體竟然瞬時長了一尺,抓起靈劍劈斬而去,帶著不死不休的意味
劍戈砰然,二舅憤憤的聲音夾雜其中,“我把你當下人?當年村口欺負你,取笑你的小混混是誰趕走的?是誰不辭千辛萬苦為你尋來【開光草】讓你入靈的?又是誰每年勻你兩塊下品靈石給你修行?我把你當下人,我還用每次在你下山換貨之后把那些不厚道的老板給你缺斤少兩的部分補上再讓你交給春花兒?我說過要保護你們,從未食言!”恨恨一聲、恨恨一劍,把大鵬手中的斷劍打落。
大鵬失去了全部力氣,癱在地上,嘴里只剩一句: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二舅過來抱著大鵬,“都怪那袋粉,怪那柄劍!”
“不,是我心中有怨。殺了我吧?!贝簌i的眼睛里失去所有的光彩。
“還可以重來的!戒了那粉,丟了那劍,換座山,好不好?啊?好不好!!”
大鵬沒有回應,神情和身體都麻木,他的靈魂在砍下春花兒的頭顱的那刻就已經死去。
喬青清來到大鵬的身邊,握住他的手,滿眼含淚。她不知如何寬慰這悲劇。
二舅刺下了最后的一劍。
日出如昨,晨曦照耀,
光線中多了三座墳,墳前立著兩個人。
“我要離開了,去尋那造粉之人,尋到之后定要將他碎尸萬段?!?p> “我隨你同去吧?”
“好?!?p> “你不嫌棄我老?”
“我會保護好你。保護弱小本來就是修真者的責任?!?p> 喬青清看著眼前矮小的男人,聽到這話,鼻子忽然有些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