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感傷

　　　　“再說，我對于顏兮來說，好歹也是個(gè)外人！這么重要的東西，即使是給我十分的信任，我也認(rèn)為放在顏兮自己手中較為妥當(dāng)！”何桓一臉認(rèn)真。

　　顧顏兮驚訝的看向何桓，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的觀察他，五官清秀，透著一股謙和的書生氣，原來，這位何律師不僅心思縝密，其實(shí)也是一位溫潤如玉的翩翩美男子。

　　方瑜擔(dān)憂，“本來，我也想過，既然我和顧長澤情分已斷，那就干脆在我離開人世之前，讓這份協(xié)議生效，我和顏兮也可以至此和他斷了關(guān)系。怎奈若是如此，顏兮就算是有著萬貫家財(cái)也沒了親人，我父母已不在，弟弟至今下落不明，方家的遠(yuǎn)房倒也是有幾個(gè)親近的，只是人在海外，相隔太遠(yuǎn)，也不可能插手到這里來！顏兮尚小，我目前已無親戚可以托付！”

　　方瑜看向顧顏兮，“所以萬般無奈，顏兮還是必須在她自己可以真正能支撐起大局面之前，留在顧家這個(gè)宅子里，只是，那林曉玲心狠手辣，我離去后，桓哥哥，你的處境亦堪憂啊?！?p>　　桓哥哥？顧顏兮滿心疑惑，母親和這個(gè)何律師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何桓擺了擺手，“我倒無事，主要是顏兮？”

　　“顏兮我倒是給她留有一處藏東西的好地方，想那二人就算是掀了房子也未必能找到。那顧長澤就算是再狠辣，也斷不會對自己女兒下手的，骨肉血親，我和顧文澤雖無情分了，可是卻對他甚是了解。“方瑜正了正色，看向顏兮，“顏兮，錢財(cái)均是身外之物，母親其實(shí)更希望你可以成為一個(gè)堅(jiān)強(qiáng)勇敢，仁慈又善良的好姑娘，母親知道顏兮一定會幸福的，因?yàn)槟赣H會把自己今生沒有的幸福全部都給你，不論多絕望的時(shí)候，你也一定要相信這一點(diǎn)……”

　　透過那高高的落地玻璃陽臺門，一陣涼涼的秋風(fēng)吹了進(jìn)來，窗簾翻動(dòng)著，方瑜干咳了幾聲，顧顏兮一個(gè)激靈，怒氣起來，她邊過去關(guān)窗戶邊開始責(zé)備起外面的傭人來，“知道母親不能吹風(fēng)，還開窗！”

　　“顏兮，不要輕易動(dòng)氣，這窗戶是前會兒我要傭人打開的，透透氣”，方瑜虛弱的微微抬頭，“顏兮，等母親走了，你就是一個(gè)人了，凡事勿要心浮氣躁，更不要和別人硬碰硬，心胸要寬廣，更要沉住氣，這些傭人雖說是傭工，可是也是長期在顧家和你朝夕相處的人，以后還有那么長的日子要過，需要他們的地方可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方瑜拿起手帕再次咳嗽起來，何桓在一旁揪心的看著，顧顏兮給母親順著背，方瑜移開手帕，又是一塊黑色的血，方瑜抿了抿蒼白干涸的嘴唇，請走了何桓，何桓依依不舍的告了別，門關(guān)上后，方瑜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手帕上的血痕更深了。

　　顧顏兮將眼神移向別處，不忍心再看，母親一個(gè)心性如此靈巧聰慧的人，竟會落得如此下場！此刻，窗外一顆高高的梧桐樹正在拼命拍打著樹葉，使勁的敲擊著母親房間的窗臺，仿似在叩問上天，都說上天是公平的，為何，她，卻得命運(yùn)如此對待？

　　顧顏兮在這秋涼之日，摟著母親，只有無限的凄涼和傷感，二人均呆呆的看向窗外的蕭瑟秋意，許久，無語。

　　已是入夜，方瑜一日未進(jìn)食，她已咽不下任何東西，顧顏兮無奈，她拉著母親的手，絕望的看著母親，她漸漸強(qiáng)烈的感覺到，母親已經(jīng)越來越虛弱，這兩日母親說的那些話，應(yīng)付的那些人，好像已經(jīng)費(fèi)盡了她全部的精力，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脈搏跳動(dòng)的越來越慢。

　　真的不久了嗎？明天，就是自己七歲生日了，母親還會在嗎？

　　只聽樓下大廳一陣熟悉的混亂，顧顏兮肅起耳朵，滿心的傷感頓時(shí)化為難以遮掩的憤怒，她眉目帶著怒意的來到大廳，竟然又是如此不堪的場面，一個(gè)醉醺醺卻依舊能勉強(qiáng)站立的顧長澤，一個(gè)同樣帶著微微醉意的林曉玲，二人帶著滿臉的欲求不滿，急不可耐。

　　“都給我讓開，我要帶曉玲去客房！”顧長澤已全然顧不上自己的名聲，在大廳里面開始嚷嚷起來。

　　“長澤……我想，我想要，我們快去吧……”林曉玲糾纏著顧長澤的身體。

　　“那，我們這就去吧，這就去。”顧長澤說完，竟急忙的徑直帶著林曉玲去了客房。

　　顧顏兮怒氣沖頂，卻也只能眼看著他們走遠(yuǎn)，許久，她看著屋子里面頭低的臉都看不見的三個(gè)傭人，心下一沉，既然事已至此，父親已經(jīng)全然不顧及自己的顏面，為了顧家，自己也只能將這事暫時(shí)隱瞞起來才行，她環(huán)顧一周，問道，“你們?nèi)齻€(gè)叫什么名字？”

　　“王林”“崔元”“阮玉”，三人抬起頭看向這位6歲的顧家大小姐，不可思議，如若不是看到她小小的身體，低著頭的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能這么沉著說話的，居然就是這位大小姐。

　　阮玉？顧顏兮詫異的看向那個(gè)自稱阮玉的傭人，這是前一世在顧家待自己始終如大小姐的一位女子，顧顏兮上前仔細(xì)的打量她，一張極其干凈樸素的臉，端端正正，年紀(jì)大約在十八歲上下。顧顏兮不由得眼睛微紅，上一世的她，在顧家，得繼母如此對待，旁人沒有一人敢插手，只有她，阮玉，為了她不知挺身而出多少次，那時(shí)的繼母虐待自己，還講究著不留下證據(jù)，只在隱晦的部位不留痕跡的扎針，而對付這阮玉，卻是基本毫不掩飾的鞭打折磨，阮玉放心不下她，于是雖然飽受虐待，卻依舊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顧家，最終撐不到30歲，已是撒手人世。

　　阮玉這一生，竟然就是為了顧顏兮而活了一場！

　　顧顏兮想起她依舊會心痛不已，此生相見，又怎會料到是在如此難堪的境遇下？她牽過阮玉的手，眼目含淚，“你就是阮玉？”

　　“是?！比钣癯练€(wěn)的聲音，她低頭看著顧顏兮，身高差距太大，阮玉并沒有看到大小姐含淚的雙目。

　　“阮玉，以后，你就跟著我吧”，顧顏兮看著詫異不已的三人，終于松開了緊握著阮玉的手，嚴(yán)肅了語氣，繼續(xù)吩咐，“今日之事，你們誰也不許外傳，若有外傳，你們以后也不必在顧家做事了，顧家所有的恩惠也不必想了?！?p>　　“是！”三人異口同聲。

　　“阮玉，給我備些飯菜，其余人都下去吧！”

　　母親臥病在床，父親和準(zhǔn)繼母在客房茍且，那些飯菜對于顧顏兮來說，簡直味同嚼蠟般，比喝毒藥還要難受，顧顏兮吃著飯菜，不禁萬分難受的皺起眉頭，空曠的一個(gè)飯廳，只有她和阮玉二人，阮玉看著顧顏兮緊緊皺起的眉目，心下居然一疼，她不顧上下禮節(jié)，貿(mào)然開了口，勸慰道，“大小姐，凡事想開的好，這世界，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沒有吃飽飯，怎么去面對這些不如意之事呢？”

　　“玉姐姐，是啊，我是難受吃不下去，可是你說的對，我又必須吃下去啊，不吃飯，怎么有力氣和繼母斗，怎么有力氣面對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呢？”

　　顧顏兮咬了咬牙，開始使勁的扒起飯來。

　　阮玉驚詫，玉姐姐？繼母？大小姐非但沒有責(zé)怪自己，還極其乖巧的聽了她的話，她雖然深知今日之事，固然會讓大小姐食不甘味，可是大小姐剛才說的那番話確實(shí)有著十分的深意，那聲繼母說的就是今日那位和顧總在一起的女子嗎？那女子一看就不是和善之人，一旦她日后入住了顧家，大小姐又會遭遇什么呢？

　　阮玉看著顧顏兮小而堅(jiān)強(qiáng)的身影，想著這些，不免對顧顏兮萬分心疼起來，若是你給我十分的信任，就讓我還給你我所有的信任吧，雖說主仆有別，可是你喊我一句姐姐，那我亦會將你如我親妹妹一般對待！

　　阮玉暗下決心。

　　飯后，顧顏兮取下她手腕的一枚翠玉，無可拒絕的贈(zèng)與阮玉，便一個(gè)人回了臥室，她打開臥室暗格，將那袋沉甸甸的資料放了進(jìn)去，并順勢取出她放入的照片，母親一家四口，不知下落的舅舅，從未謀面卻已故的外公外婆，笑靨如花的母親，顧顏兮悠長的嘆了口氣，步入陽臺。

　　她的這間臥室，大而華麗，景致也是最好的，只是，上一世的她并沒有多少這間臥室的記憶，大抵是因?yàn)榍笆栏赣H走后，她就已經(jīng)在繼母的安排下，住進(jìn)了顧家最頂層那小小的木制閣樓吧！

　　說到那個(gè)木制閣樓，雖說小的只能容下一張床和顧顏兮，卻是上一世顧顏兮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了，閣樓三角形的一側(cè)，是可以拉開的玻璃門窗，垂著深藍(lán)色的窗簾，安著疏松的鐵絲網(wǎng)，后來，顧顏兮嫌它礙眼，將它撤了去，好幾次，她挨了繼母針后，鉆出這個(gè)窗戶，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就想一躍而下。

　　那樣絕望的日子，真的過去了嗎？真的不會再經(jīng)歷了嗎？

　　秋風(fēng)四起，卷起顧顏兮潔白的衣裙，撩起她披散著的發(fā)絲，她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動(dòng)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依舊滿是秋天傷感凄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