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別(四)
嚴榆回到家時屋里只有于牧谷一人,她將濕漉的傘放在玄關,先去臥室換了衣服。
隨后她熟稔的敲響于牧谷的屋門,看到的卻是他一副迷茫無措的神情。
“你怎么了?”
于牧谷不說話,他的眼眸里藏有悲傷和無措。嚴榆靠近的下一秒,他閉上眼。
嚴榆用手背試探他額頭的溫度,“沒著涼?!?p> 她說完要去客廳拿什么東西,轉(zhuǎn)身之際于牧谷拉住了她,很突兀的問道:“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嗎?”
嚴榆錯愕的看著他,說:“這么大的雨?”
“算了。”于牧谷松開她的胳膊,坐在書桌前發(fā)呆。
孤燈寒照雨,濕竹暗浮煙。
離別之前復雜的心情讓于牧谷坐立難安,他想珍惜所剩不久的時間,又怕說出這兩個字顯得矯情。他想讓一切不留遺憾,可離別本身就是遺憾。
是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孤冷,是我寄愁心與明月的惆悵;是柳絮飛時別洛陽的感傷,是離恨空隨江水長的無奈。
命運的鏈條在不知不覺間轉(zhuǎn)動著,因意外而相交的兩條線終究會歸于平行,但交點亦是因,只待多年后再次相交結成累累碩果。
看著于牧谷暗自神傷的背影,嚴榆嘆口氣。她心一軟剛想答應出門的邀請,劉隊和錢薇回來了。
兩人皆沉默不語,四人之間的氣氛很怪異,像是有一塊巨石沉沉的壓在了眾人心間。
“你們怎么了?”
錢薇揚起疲憊的笑容:“小榆回來了啊!”
嚴榆點頭,看她的目光落在于牧谷身上,冗長有復雜。
“好了好了,沒什么事兒了,都休息吧!”劉隊拉著錢薇回了臥室,沒過多久那邊傳來抽泣聲。
只有嚴榆一個人被蒙在鼓里,她不知道大家怎么了,于是再次追問于牧谷:“你們發(fā)生什么事兒了嗎?”
于牧谷再次提出自己的要求:“出去走走嗎?”
嚴榆說:“好!”
她拿著傘就要出門,于牧谷攔住她說:“我拿了?!?p> “好!”
兩人撐著一把傘在暴雨中漫步,無言的氛圍蔓延,只聽見雨滴砸在水坑濺起不易察覺的水花。
“你,吃了嗎?”
嚴榆搖頭,回答:“不太餓。”
“哦!”
氣氛再次沉悶,于牧谷低頭看著鞋尖,內(nèi)心思緒翻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嘆口氣。
“雨停了哎!”嚴榆手心朝上,夜空一碧如洗,月色皎潔寧靜。
于牧谷收了傘,駐足望著月亮。
“你現(xiàn)在是不是不開心?”嚴榆問。
“嗯?!?p> 見此,嚴榆勾唇輕笑,她反客為主拉著于牧谷的胳膊跑到小區(qū)內(nèi)的地下車庫,空曠寂靜的空間因為兩人的到來而顯得熱鬧起來。
于牧谷看著周圍亮堂的一片,問:“來這兒干嘛?”
“噓!”嚴榆安靜的等待著,很快,感應燈因為周圍歸于平靜再次暗淡。
時機正好,嚴榆指尖聚集靈力在空中不斷畫著什么,于牧谷只看見一道道金光閃過。
幾分鐘后,她壓低聲音小聲問:“準備好了嗎?”
于牧谷不知道要準備什么,但他無條件相信嚴榆,于是他點頭。
嚴榆手掌覆蓋在他的眼眸上,幾秒后拿開。
于牧谷只聽見嚴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以睜眼了!”
黑黢黢一片,什么也沒有。
“你……”
砰!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車庫空間爆開,五彩的弧線騰空而起,隨即在眼前炸開。
周圍不再是冷冰冰的現(xiàn)實,于牧谷感覺自己站在銀河之下,耳邊呼嘯著的是璀璨而又熱烈的聲音。
“看好了?。 ?p> 嚴榆雙手撒花狀拋過,急促的煙花一株接著一株,絢麗的色彩印入于牧谷眼底,每一點光亮都仿佛能驅(qū)散他身邊的黑暗。
在這一瞬間綻放的煙花好似喚醒了于牧谷內(nèi)心的沖動,他的心臟強有力的跳動著,他不敢眨眼,生怕錯過某一幀絕美的畫面。
這場震撼隨著最后一抹色彩的消失歸于平靜,于牧谷的心跳卻遲遲無法平緩。
嚴榆看他失神的樣子,笑容里夾雜著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寵溺,她輕拍于牧谷的肩旁,柔聲道:“看后面?!?p> 如果說有比煙花更絢麗的,那必然是流星。
浩瀚無垠的天際,銀亮的星星努力綻放著自己微弱的光芒,月亮高懸于天空,溫柔的注視著一切。
流星劃過的那一刻,雖短暫卻燦烈。轉(zhuǎn)瞬即逝的那一瞬間,它迸發(fā)出身上所有的光,那斑斑耀眼的光輝足以讓寂靜的夜空顯得格外入眼。
于牧谷雙手合十閉上眼,嚴榆沒有打擾他許愿的動作。
等他再次睜眼,一切恢復原狀,嚴榆笑嘻嘻的問:“許的什么愿望啊?”
于牧谷看著,忽然心情好了許多:“不告訴你。”
嚴榆也不計較,她拉著于牧谷出了地下車庫問:“還想去哪兒轉(zhuǎn)悠?”
“都可以。”于牧谷補充道,“只要是和你。”
嚴榆勾勾唇,她雙臂舒展走在綠化帶的邊沿,于牧谷落后一步看著她時不時搖晃的影子。
于牧谷終是沒有忍住,他聽見自己問:“嚴榆,你想家嗎?”
他渴望嚴榆的回答,渴望嚴榆能發(fā)現(xiàn)他的潛臺詞,渴望能多留存些對著美好夜晚的記憶!
他聽見嚴榆說:“現(xiàn)在挺好的!你也挺好,劉叔和錢姨也挺好?!?p> “可如果,如果明天,明天,”
于牧谷吞吞吐吐的樣子讓嚴榆側(cè)目:“如果明天怎么了?”
離開的消息就在嘴邊,可于牧谷怎么也開不了口。
明天我就走了!
這幾個字不長,卻怎么也吐露不干凈。
萬一嚴榆并不關心他去留的問題,萬一傷心的只有自己,萬一自己說出這句話成了笑話。
青春期孩子的想法簡單,卻又很復雜,他們渴望被關注,卻又想表達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他們想要明目張膽的偏愛,卻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索取。
他們努力的想要在矛盾中尋求自處之道,可答案被他們交在了別人手里。
交在了自己在意,喜歡,關注的人的手里。
所以煎熬,所以期待。明明問不出口,但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