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深夜的窗外低語
太后原本還想著,雖然林瑜身體似乎不大好,可既然太子如此堅持,又是本家女兒,賜婚為太子妃也不無不可,說不定日后能調(diào)養(yǎng)好。
可如今還沒成呢,太子就能大半夜的溜出宮去見她,如此影響力,以后,這到底會是位賢后,還是妖后?
一時之間,她不免躊躇起來。
……
林瑜從睡夢中驚醒,看見屋內(nèi)漆黑一片,但窗外卻有火光照明,還有誰在低聲細(xì)語。
半夢半醒之間,她習(xí)慣性的轉(zhuǎn)身看向身旁,發(fā)現(xiàn)那空無一人,孤枕寒衾,才恍惚回過神來,想起蒼洮不可能再陪在她的身邊。
她做了噩夢,再也不能把他推醒,與他撒嬌抱怨,相反——他如今成了她噩夢的一部分。
她那都快要沖出嘴邊的一聲“阿洮”,終于還是及時咽了下去,變成了:“阿露?”
但沒有回應(yīng)。
作為她的貼身侍女,白露夜間應(yīng)該宿在隔間,林瑜下床朝著屏風(fēng)后頭摸索著走去,卻見屏風(fēng)后面的小榻上只空余被褥與枕頭。
白露不在。
而屋外傳來的聲音,林瑜很熟悉。
一個是白露的聲音,還有另一個聲音……
“究竟是何情況?”
這個聲音……是朱容湛的聲音?
他怎么會在這里?
莫不是聽錯了?!
林瑜驚怔之下,連忙跑到窗邊,屏息靜聽,聽見白露正在復(fù)述晚間請來的大夫說的那些話:“……有的醫(yī)生說是寒癥,有的醫(yī)生說是熱癥,有的醫(yī)生說要針灸,有的醫(yī)生說要泡藥浴,還有的醫(yī)生說要放血……為了穩(wěn)妥起見,老爺暫時只讓小姐喝了幾服藥,可始終沒有好轉(zhuǎn)?!?p> 那些藥,林瑜自然都倒掉了。
朱容湛聽的惱怒至極:“都是些什么庸醫(yī)!”
白露低聲道:“殿下,這些醫(yī)師,已是京師內(nèi)最有名的了……”
“我知道民間有位名氣極大的神醫(yī)?!敝烊菡康溃骸拔乙呀?jīng)派人快馬去請……”
聽到這里,林瑜眉頭一皺,只覺得他言語之中表露出的看重,無論如何都超過了常理。
而且,深更半夜,他怎么會在林府?
他怎么會在跟白露說話?
他與白露何時有了聯(lián)系?
他與白露,竟然這么快就有了聯(lián)系?
明明上午見面時,白露一直低著頭,目不斜視,他好像也沒有朝著她投去一眼,結(jié)果晚上就在她的屋外,私下會見?
太子殿下,可真是行動力驚人啊。
林瑜千算萬算,竟沒算到這一點——她只想著裝病可以拖延宮中的旨意,卻沒想到,竟能直接引來太子。
莫非太子殿下知道她病了——雖然不是真的病了——卻覺得可以以這個作為借口,來接近白露?
林瑜心中長嘆:找白露便找白露,還非要拿她當(dāng)幌子,好像是來關(guān)心她的病情一樣。
若是此事傳出去,林瑜真是跳進黃河都說不清。
想到這里,林瑜開口打斷了室外兩人的對話:“阿露,你在和誰說話?”
院外聲音立止。
片刻后,白露有些遲疑道:“小姐……沒誰?!?p> 林瑜心想,難道是我做夢還沒醒,出現(xiàn)了幻覺?
她推開窗戶,望向庭院。
月光中,只見院中的西府海棠開的正熱烈。白露一個人站在樹下,提著一柄長枝燈籠,忐忑不安道:“小姐恕罪,奴婢晚上睡不著,便……便一個人出來看看花?!?p> 她身邊的確再無旁人,可林瑜之前分明聽見了朱容湛的聲音。
這庭院里,除了樹后再沒有別的藏身之處,朱容湛腿腳不便,也不可能短短幾息之間就離開或者上樹吧?
林瑜從窗邊走開,推門而出,也走入院落。
白露連忙趕過去,為她照明,想勸她回去:“小姐,夜深露重,您還生著病,不能吹風(fēng)啊……”
的確,若他們兩人在偷偷私會,那她醒的的確不是時候,為了防止大家尷尬,回去繼續(xù)躺著才是良策。
可她實在擔(dān)心自己躺著躺在,就要躺進東宮。
林瑜道:“無妨,我自有分寸。如今是什么時辰了?”
白露低聲道:“應(yīng)是亥時了。”
亥時?
亥時宮門已經(jīng)落鎖,如果朱容湛真的在這里,他如今是太子,還是地位已經(jīng)有所動搖的太子,居然為了白露,連宮規(guī)都不顧了?連可能受到的訓(xùn)斥都不管了?
若白露真的對他如此重要,那么不妨和他開門見山的談一談。
林瑜下定了決心,徑直向著海棠樹走去,正在此時,忽然一陣夜風(fēng)刮過,吹落漫天花雨。
在花葉的清香之中,一抹清冽微澀的白檀熏香夾雜其中。
有人眼見著躲藏不過,輕輕嘆了口氣,主動自樹后轉(zhuǎn)出。
海棠花冠如云,綠枝點綴,秀雅非常,然而花枝爛漫,宛若云霞,也比不上這錦衣青年驚艷絕俗。
朱容湛今夜一襲紫衣,這等濃艷的顏色,尋常人壓不住,便會顯得黯俗,他卻被襯得膚如玉質(zhì),華貴冷峻,和林瑜記憶中的太子越發(fā)相似。
都說月下賞花、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fēng)味。而今夜月色溫柔、燈籠在兩人之間散發(fā)出昏黃溫暖的光暈,燈光旖旎、花色繁盛、美色明艷,林瑜看著這一幕,心想,這樣的少年郎君,本就會出現(xiàn)在無數(shù)少女的春閨夢中,若是白露對他心生仰慕,也怪不得她。
朱容湛安撫道:“淑女莫怕,是我?!?p> 林瑜蹙眉道:“如今已是亥時,殿下如何還在宮外?殿下登門,此等大事,怎么不見我父母相伴作陪?”
“我沒讓他們知曉?!敝烊菡康溃骸拔遗卤蝗酥牢疑钜沟情T,與你名聲有礙?!?p> 林瑜心道:這還像話。
若是他明目張膽的登門,就算宮中沒有圣旨賜婚,憑他的態(tài)度,只怕父母也會下定決心要把她嫁去東宮了。
可是,他又是怎么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進來的?
白露為他解釋道:“小姐,太子殿下關(guān)心你,一聽見你病重,便著急來看你……”
朱容湛原本專注的凝注著林瑜,此刻移眸看向她,表情平靜道:“噓?!?p> 他的阿瑜已經(jīng)好久沒有與他說過話了,外人都不要來打擾。
白露一愣,乖覺的垂下頭保持沉默。
林瑜看著這一幕,只覺得他們私底下恐怕已有別的默契,更覺的要與太子劃清界限:“可殿下為何要來呢?”
“我實在擔(dān)心。我聽見消息,說你病重不起,藥石罔效,我……”
林瑜垂眸道:“小女愚鈍,只是小女與殿下不過只有今天上午一面之緣,太子殿下為何……何至于此?”
朱容湛沉默了片刻。
又是一陣夜風(fēng)拂過,他忽然朝著林瑜伸手,驚得她往后一退。卻見他手指輕柔的,從她發(fā)間捻下一朵被風(fēng)吹落的海棠。
他低聲道:“林淑女,可相信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