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上巳（五）
“它是赤曜劍，是父親留給我唯一的紀(jì)念，它只認(rèn)我一個主人，求你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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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賣！”劉黑闥慌忙殷勤地遞上茶點，“太子乃是大唐儲君，世人奉承巴結(jié)還來不及，云姑娘如果愿入東宮，太子允諾明媒正娶，位分僅在太子妃之下?！?p> “太子妃之下？”云棲站起身，走到窗前，仰頭凝望月夜長空，“現(xiàn)在是武德六年……”
武德八年玄武門兵變，太子被親弟一箭射死。
——萬般皆是命，每個人來這世上走一遭，前緣已定，我既勸不了劉黑闥，也救不了李建成，生死有命……然而我雖知別人生死，卻不能洞悉自己的路在何方。
云棲長長嘆了口氣。
似她這般豆蔻年華、青春年少，卻如同看透世事的老頭子般長吁短嘆。
嫌棄被太子妃壓了一頭？
劉黑闥自作聰明地壓低聲音道：“皇帝年紀(jì)大了，太子正值盛年，不用多久便會登基為帝，后宮之中雖有皇后，然太子允諾封你為貴妃，只要你點頭，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我知道了，”云棲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淡淡道：“畢竟是婚姻大事，給我點時間考慮，過些日子再回復(fù)你?！?p> 唉，果然是上界仙女，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若是別人，不得歡天喜地地應(yīng)了，她卻視榮華富貴如糞土。
劉黑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虎須，看看窗外的夜色，又問：“你在何處落腳，這么晚了，我送你？”
花鋪，諾德的白云觀，還是紅綃的水云樓？
云棲不想招惹太子，更不想牽扯上自己的朋友。
但這劉黑子費盡心思編排出那出戲，守株待兔，終于找到她，又豈能讓她輕易脫身。
正思索間，忽然后面的窗外“錚”的一響，一道細(xì)如牛毛般的烏光破窗而入，打在劉黑闥背上。
劉黑闥怔怔立住，滿是絡(luò)腮胡須的黑臉膛忽然扭曲，眼睛里竟然流出漆黑如墨的血。
轉(zhuǎn)瞬間他似已明了一切，偏頭死盯著云棲，倏然變黑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求你救我家人，他們在……”
話未說完，他的身子已直愣愣地朝前跌去。
云棲驚得退后倚到墻邊，掌中已緊握等離子匕首。
匕首的鈦合金手柄感受到她的掌紋，開啟，又感知她的生理參數(shù)，綜合推導(dǎo)出她此刻的緊張系數(shù)，驀地射出一道尺許長的幽藍(lán)光芒。
藍(lán)色代表最高能量級。
她的確受驚了，此刻包廂里忽然多了四五個黑衣蒙面人，正從屋子的四角向她逼近。
最麻煩的是，他們每個人手上舉著精巧的弩弓，閃著青光的銀針正指著她。
“跟我們走，否則，你跟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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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新月如鉤，淡淡地照在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
一輛漆黑的馬車疾馳著穿過城門時，街市上已經(jīng)看不到什么人了。
拉車的四匹駿馬高大壯健，馬蹄上裹了厚棉布，跑起來又輕又快，乍一看，馬車就像在夜空中馳騁。
馬車前后左右各有一蒙面黑衣人策馬隨行，每個人都背負(fù)鐵弓，腰佩長劍，還隨身藏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暗器。
馬車四壁圍著厚實的黑布，遠(yuǎn)遠(yuǎn)望去，特別像只四四方方的棺材盒子。
馬車忽然碾過土坎，車身猛地一震，云棲幽幽轉(zhuǎn)醒。
剛才，就在剛才她還在包廂里，手執(zhí)等離子匕首，四下環(huán)顧著，忽覺脖頸上傳來針刺般的痛，她立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車子四壁都圍著厚實的黑毯，只有車頂上開了一扇通氣的小窗，月光從天窗照下來，正好照在一張扭曲古怪的臉上。
蜷在她身側(cè)的劉黑闥已經(jīng)死了，他沒有受多少苦，死亡對他就是眼睛一眨的事。
盡管他的臉色如同夜色一般漆黑，但跟掉腦袋、死無全尸相比，他總算得了善終。
發(fā)覺死相恐怖的劉黑闥，云棲立刻慌亂地掙扎著坐了起來，生鐵鑄造的手鐐、腳鐐碰得叮當(dāng)亂響。
幾乎就在同時，馬車忽然來了個急停。
馬嘶蹄驚，四匹駿馬高高躍起，馬車連帶著在空中騰起、翻滾起來。
——要死啦！
云棲感到身體完全失去控制地飛到空中，雙手亂抓，卻只能抓到車壁邊緣，隨后又隨著車子墜下，重重地甩在地板上，滾了幾圈，她像抓救命稻草般死拽著劉黑闥的尸首，居然起到了墊背的效果，又是猛的一震，馬車終于落地，她也跌回劉黑闥身上。
被摔得七葷八素，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只聽得車外響起飛蝗般的破空之聲，箭簇猛烈地?fù)舸蛟谲嚤谏?，錚錚然，車壁發(fā)出密密的“砰砰”撞擊聲。
——什么情況?。侩y綁匪遭遇了劫道？黑吃黑這種事都能趕上？
云棲低伏著身子，動也不敢動，更不敢探頭。
接著響起幾聲瘆人的慘叫，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正惶惶間，車外忽然一片死寂。
發(fā)生何事？難道兩敗俱傷都死光了？
盡管手腳已被套上鐐銬，但尚且還能活動，云棲躡手躡腳地爬起，踮著腳尖從天窗探出頭去。
夜已深，繁星滿天，星光月色揮灑大地。
冷風(fēng)呼嘯，遠(yuǎn)方傳來陣陣幽長的嚎叫聲，也許是狼，也有可能是老虎，總之都是地下人沒有見過、聽到過的。
云棲聽得頭皮發(fā)麻，為了能夠看得更清楚些，她不由分說地踩著劉黑闥往上爬。
等她終于探出頭往外面四下一看，卻差點嚇得摔下去。
天哪！
馬車正停在一條狹窄蜿蜒的山道上。
四面都是山，山勢嵯峨，車輪下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山間寂寂，尤顯出懸崖下面?zhèn)鱽矶６＿诉说乃暋?p> 要死啦，這些臭男人都在忙什么？怎么沒有人來管一管那幾匹馬？
如果沒有玄武門兵變，再怎么說，她也是未來的貴妃！
她動也不敢動地扒在天窗處。
而那幫劫持她的黑衣人已經(jīng)成了六個死人。
另外一幫黑衣人正忙著將這六個死人拋下懸崖。
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人像大石頭一樣被拋出去，隨后過了好一會兒，崖底傳來沉悶的一響。
每一次都令她心驚肉跳，總共六次。
她的人已經(jīng)縮回車廂，緊靠在車門后，慌得六神無主，心劇烈地跳動著，仿佛外面來了一群野獸，馬上就會沖進(jìn)來把她撕吃了。
如果是太子劫持了自己，還不算最糟糕，他的用意很清楚。
可現(xiàn)在外面這些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會怎么對她？
如果是土匪，應(yīng)該只為財，可這里哪有財？
慘了，這些殺手真是沖著自己來的。
一想到這，云棲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完了……這么多臭男人，如狼似虎，今晚恐怕兇多吉少！
只要有反重力鞋、等離子匕首和水晶石手鐲，她隨時都能逃。
呀——等離子匕首，她心里一驚，情急摸索腰間，沒有。
暈倒前一直握在手中，那件保命神器，她就是死了都不會放手的呀。
云棲連忙彎下身子，借著月光，在車底猴急地四下摸索著。
剛才馬車又是急停又是翻滾，她的寶貝還沒有拳頭大小，掉到山崖下永遠(yuǎn)都別想找回來了。
有個聲音在問：“你在找什么？”
云棲想都沒想地答道：“快幫我看看，匕首的刀柄，銀色的?！?p> “是這個嗎？”
云棲抬頭望去，車門敞開著，一個蒙著臉的黑衣人坐在車架上，指尖正撫弄著一個銀光閃閃的物件。
云棲先聲奪人地問道：“你從哪里得來的？”
“當(dāng)然是從那些死人身上，領(lǐng)頭那個當(dāng)寶似的揣在懷里，外面還裹著塊紅布。”
看來在她暈倒時就被人拿去了。
“我一直都很好奇，這到底是什么？”
云棲忽然伸手去奪，那人手一縮，敏捷避開了，慢條斯理地說：“無刃的匕首，有意思，告訴我怎么回事？讓我滿意了，也許會還給你。”
“我是它的主人，它只聽我的。即便到了你手里，也只是廢銅爛鐵，沒有半點用處?！?p> 黑衣人有模有樣地將匕首握在掌心，在云棲眼前揮舞了幾下，可無論如何折騰，仍舊只是一個小小的刀柄。
他很入迷地擺弄著這件新玩意，微微瞇起眼睛，“嗯，挺稱手的，我很滿意，它叫什么？”
“名字？”
“當(dāng)然，它既然只聽你的，就該有個名字，嗯，它叫什么？”
古有浪劍閃耀如星。
云棲眼珠子一轉(zhuǎn)，臨時給這把利刃取了個名字，“它是赤曜劍，是父親留給我唯一的紀(jì)念，它只認(rèn)我一個主人，求你還給我?！?p> 說著，她慢慢朝那人靠近，她的人穿著雪白的衣裙，身材嬌小玲瓏，無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著……嗯，只要是男人，都會心軟。
而那人也真的如她所愿，偏頭瞅著她，目中竟然多了幾分柔情。
“嗯，你使給我看看?！彼硎股癫畹貙⒌侗f了過來。
云棲滿臉甜甜的笑，那笑就像小狐貍，“哎呀，大哥哥，你可真是個大好人?。 ?p> ——心里其實在罵“大傻瓜”。
“唉，這世道如你這般通情達(dá)理的人真是太少了，”她笑瞇瞇地恭維著，麻溜地接過了她的保命神器。
就在刀柄落入她掌中的那一刻，匕首赫然射出一道赤焰紅光。
紅光照亮了車廂，照出她很是歹毒地獰笑一下，然后亮閃閃的刀刃就已經(jīng)對在了他的脖頸上。
“放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