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囚籠
【宿主，我告訴您，盛小姐在祁家被為難時，您一定要挺身而出，做盛小姐的支柱。】
【不對，宿主，您要讓宴宴小姐出面，這樣才能幫到盛小姐?！?p> 001，007，016幾個系統(tǒng)嘰嘰喳喳，在祁冬揚大腦里吵鬧不停，它們拼命想鼓動祁冬揚起的危機意識，設想盛梓晴面對的是祁家險象環(huán)生的糟糕處境。
沒有橫眉冷對，沒有客氣疏離，沒有惡毒陰狠，有的只是一個大家庭熱熱鬧鬧的溫馨聚餐。
沒什么特別的，不過是飯桌上多了兩個新人，大家都想親近她們而已，其中偶爾摻雜著一些疑慮罷了。
“小盛啊，宴宴的名字可以改一改吧，叫祁安宴怎么樣？”“我的乖乖寶貝，祁冬揚，你以后一定要對小盛和宴宴好好的，不然就等著挨揍吧?！?p> 盛梓晴的掌心間猛然降低了些許溫度，祁冬揚下意識攥住，又握緊了幾分。
“怎么了？手突然這么涼?！?p> “沒事，只是想到長輩們剛剛說的幾句話，不知道要怎么解釋清楚。祁冬揚，請你放開，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砸場子。”
祁冬揚知道盛梓晴的意思，可他始終不愿放開，還挑釁般將盛梓晴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很好。
“盛梓晴，我很怕有人提出要我們兩個再給宴宴生個弟弟之類的話，還好，飯局快結束了。不過，說真的，盛梓晴，我們給宴宴生個弟弟，好不好？”
“祁冬揚，你過分了?！薄袄掀拍阏f什么？你好愛我，你要和我結婚。嗯，我們明天就去領證?！?p> 盛梓晴似乎很不喜歡今晚的湯，一口都沒動，她平時都是好幾碗，真是活久見。
“小盛啊，今晚在這里住下來怎么樣啊？我們想多陪宴宴玩鬧一會兒?！薄昂冒。瑺敔斈棠?，伯父伯母，宴宴很喜歡你們呢?！?p> 盛梓晴在長輩家的好人氣，讓祁冬揚很是嫉妒，兩個人靠在陽臺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欸，盛梓晴，你現(xiàn)在有沒有后悔當初把孩子生下來？”
“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我能都知道嗎？”
“當然，后悔?！?p> 縱使耳邊不再吵鬧，可祁冬揚依然忍不住茫然起來，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此刻，自己身處的偌大祁家，可它的一切，面目模糊難辨。
為什么？
腦海里的危險警告鈴再次劇烈振動，腦仁要爆掉了，他難以自控地蹂躪著雙手，仿佛目睹了它們沾染上血跡的全過程。
“祁冬揚，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會好的……”
他跌入盛梓晴的懷抱，一無所知，還在做著香甜的夢，想要不變的昨日，醒來卻是地覆天翻。
“盛梓晴，你，你……給我吃的什么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全都變了，連房間都變狹窄與陰暗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
祁冬揚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使不出，除了大腦還是清醒的，能呼吸，會喘氣之外，也不過是能嘴炮幾句。
他被困在那張盛梓晴曾贊嘆萬分的豪華王座間，如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盛梓晴和祁冬揚相對而望，她和他現(xiàn)在完全一樣了，同樣的王座。
那雙曾攝他心魄的美麗眼眸，如今不再為他放出魅力，盛梓晴的眼光冷冷地上下賞玩著祁冬揚的全部血肉，不再是有來有往的眉目傳情。
“治病的藥，精神病。系統(tǒng)，別裝死了，出來見見面吧?！?p> 黑暗的空間里光芒大亮，“盛小姐，您不要這樣，有什么要求我們可以商量，您想要什么，我們都可以做到?！?p> 祁冬揚沒能等來系統(tǒng)的幫助和解救，盛梓晴的刀已經頑強且狠厲地插入了他的心口，實在是好久不見的刀。
實在太tm疼了。
腦海里所有嘈雜的系統(tǒng)電子音瞬間全部撤去，下一秒盛梓晴拔出刀刃，鮮血濺起高墻，艷紅色染上了她最喜歡的裙子，又慢慢褪成暗紅色。
“只要宿主死了，系統(tǒng)自然就不在了?！?p> 盛梓晴的聲音漸漸飄遠，高高在上的人怎么會為他低下頭顱呢？祁冬揚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至沉入無盡的頹靡……
祁冬揚沒想過自己還能活下來，睜開眼入目的是盛梓晴，如今她依然躺在自己身旁。
兇手，與自己耳邊廝磨的兇手，親手殺了自己的兇手。
他想逃，渾身卻使不出力氣；他想報警，附近沒有趁手的工具。他甚至不明白殺人兇手是如何安心躺在死者身邊，沉眠美夢的。
祁冬揚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周偉一切都是那么安靜，好像有聲音傳來，是水滴聲。
啪嗒，啪嗒，啪嗒……
無比折磨。
沒有食物，沒有飲水，沒有他想做的一切。
睡吧，祁冬揚，就這樣睡死過去。
“醒了？”
天竟然是如此亮堂，房間地毯上全是光影交疊的美麗圖案，祁冬揚心頭泛起委屈的溫熱，盛梓晴，夢里你怎么對我那么狠？
還好，幸好。
劇痛打破了他的幻想，天意從不對他仁慈。
祁冬揚的余光掃過室內的裝飾，鏡子里的他上身空無一衣，裸露著胸口，那里竟然是猙獰的傷疤。
“祁冬揚，那不是夢，我是真的殺了你。抱歉，用力猛了些，害你留疤了?！?p> 盛梓晴溫柔地牽過祁冬揚的手，仿佛是誘人墜入地獄的魔女，一步步牽引著他來到鏡子面前，十指交纏，她的指尖反復溫柔撫摸著那道傷口……
無比纏綿，竟比他們之前床榻上的親密更為風光旖旎，令人心折。
“盛梓晴，你別演了，你殺人了，我要報警，這就是證據(jù)。”祁冬揚用力牽制住盛梓晴的手腕，力氣恢復了，他不是待宰的羔羊。
“對啊，我殺人了，祁冬揚，我殺了你。這是手機，你報警吧?！?p> 盛梓晴把祁冬揚的手機交還于他的掌心，110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整整幾個小時，祁冬揚把電話簿里所有的電話都嘗試了一遍，沒有一通得到回饋。
除了一個，女兒盛宴宴的。
“祁冬揚，放棄吧，男女主角的故事已經正式開始，世界正在圍著它應該圍著的人運轉著。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祁冬揚，沒有祁家，更沒有與你有關的一切。
“一點痕跡都沒有，包括身份證明和記憶，除了宴宴，還有我?！?p> 心口的劇痛剝奪了他的平靜呼吸，四肢忽然感覺不到一切，他狼狽地摔倒在地，連匍匐掙扎都難以做到。
“祁冬揚，你需要好好休息了，睡吧……”
祁冬揚徹底成了盛梓晴的囚籠之寵，監(jiān)控手環(huán)和指紋鎖讓他只能困在一方天地，連踏出臥室房門都是種奢侈。
盛梓晴每天還是一樣的節(jié)奏，起早貪黑的練琴，時常出門的工作。收獲的是卓有成效的人生成就，新的專輯，更有分量的比賽獎杯……
祁冬揚再也沒能見到盛宴宴，也不再見到盛梓晴。
隔著墻壁和房門聽見她們母女的吵鬧和開心笑聲，愛人的幸福一點點碾碎他的憤怒，消磨著他的希望。
他仿佛也被盛梓晴遺忘了，她再沒碰過他，也沒再對他說上只言片語。
深情厚誼只在夢里，纏綿悱惻從未有過。
直到他死，只等他生不如死。
原來祁冬揚故事里的反派是盛梓晴啊……
那扇被封鎖的大門終于為他所敞開，祁冬揚實在忍不住心中悲涼，“你是來看我有多么狼狽的嗎？恭喜你，盛梓晴，你如今見到了?！?p> 盛梓晴只是冷冷地俯視了他一眼，無話可說。
日復一日的折磨讓祁冬揚難以忍耐，他開始對著四周墻壁破口大罵，可惜盛梓晴沒讓他如愿。
“盛小姐，你忍了這么久，到今日才忍不住了？真是厲害?！?p> 利刃剎那間刺穿了祁冬揚的頸動脈，這是盛梓晴殺死祁冬揚的第二次。
“祁冬揚，你的血濺起來可真漂亮。”
“盛梓晴……我……恨你……”
荒唐的世界最終還是崩塌了，炮灰角色成功改寫了人生，以旁人的悲劇為代價。
……
“大哥，你為什么選了建筑？你明知道爺爺會生氣。我想問你……”
祁冬揚很詫異祁春煜會特意追出來問問題，家里所有人聽聞了爺爺?shù)谋┡螅皇且晃秳袼灰枘骈L輩，趁著沒到截止時間更改志愿。
還沒有人想從他這里了解一些想法，“老二，說實話，我隨便選的。在這個家里，我想選什么專業(yè)，真的重要嗎？我只是不想輕易地任老頭擺布罷了?！?p> “我，我還以為你認真考慮了，考慮清楚了，原來是這樣啊……”祁春煜的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在臉上，而祁冬揚瀟灑離開，衣擺翻飛。
華大舒安公寓區(qū)303宿舍，四個新生，祁冬揚，年睦清，樓寂威，厲寒。建筑的，高數(shù)的，生物醫(yī)學的，還有一個自動化的。
“唉，你加新生大群了嗎？”“哪個??？”“給你，掃碼?！薄澳銈冋l有U盤？”“這東西不是開學必買品嗎？”
“宿舍功率不能超過多少啊？1200，還是800？”“好像是1000。”“咱宿舍有群嗎？”“入群碼5555?！薄霸趺聪丛璋?？”“走廊兩頭有洗浴房，不過我還不知道價格。”
“我去看了，不能直接掃碼啊?；镉媯儯涝趺聪磫?？”“給，插卡出水，你明天別忘了給校園卡激活圈錢，放心，下次爸爸肯定我用兒子你的?！?p> “爛尾樓，你又想挨揍了？”“空調費用在群里交一下啊，押金加租金1184，均攤，一人296。押金退宿的時候每人能退199，租金就不退了?！?p> “年子，你怎么了解這么清楚？”“我畢竟早來了一天。”“那還有什么大事沒？”“有，校園跑這學期是180公里，今年軍訓時間也加長了，多了一個星期?！?p> “你們辦校園網了吧？”“有查寢嗎？”“沒。”“我去，不說了，我去洗澡了。”“你們是哪里人?。俊?p> “南城?！薄昂３??！薄叭A京?！薄皾}都。”“你不是去洗澡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忘拿東西了?！?p> “怎么這么多要下的app，這么多要注冊的網頁？瘋了，地球爆炸吧?！薄皡柡Ω?，你能換句詞嗎？在你口中，地球已經爆炸幾百回了?！?p> “臭棋簍子，你一天不擠兌我就活不了了，是吧？沒想到我對你這么重要?！薄皾L，一邊去?！?p> “祁冬揚，你昨晚可嚇人了，你知道嗎？我半夜起來上廁所，竟然聽到你在哭，我以為貞子重出江湖了?！?p> “厲寒，你功力見長啊，故事講的很不錯。”“我可是親自爬樓梯到你床頭，足足盯了好幾分鐘呢。你知道大半夜黑乎乎的，當時我多想給你幾巴掌不？”
“好好好，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p> 既有再一再二，也有再三再四，一個學期過去，祁冬揚的情況依然沒有好轉，時不時還會恐慌發(fā)作，莫名地脆弱極了。
“走吧，祁冬揚，你今天必須跟我們走?！薄鞍ΠΠΓp點拽，我肯定去，我聽你們的。”
幾個人吵吵鬧鬧的走在校園林蔭間，法國梧桐樹的葉子不少處在發(fā)黃變色的邊緣，時不時會落下幾片。
校園廣播里講著學校學生們近期收獲的獎項，校報征文的優(yōu)秀作品，還有許多許多校園瑣事。
幸好，年睦清提前申請了心理咨詢，幾個兄弟也愿意一起幫他架著祁冬揚，總算是把他騙入了門，見了心理咨詢中心今日值班的韓老師。
沒想到韓恩慈會是個男老師，讓人意外。
“大致了解了一下你的情況，今天初次見面，也不適合談太深入的東西。今天，我們只是一起看看新聞，把生活中的瑣事都拋掉，關注一下國計民生?！?p> “好的?！?p> 不知道韓恩慈在想什么，祁冬揚只覺得他可能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新聞里有科技突破，有大使出訪，有軍事解密，糧食增產，有新條例出臺，有稅務調整，國人獲獎。
“祁冬揚，我拿到大滿貫的時候，請你一定要擁抱我，要祝賀我哦?！?p> 這話是哪句臺詞嗎？
大概是我癔癥了。
祁冬揚在那一刻，不由魂飛天外，心口輕微刺痛。
“祁冬揚同學，身體不舒服嗎？你臉色很難看?！?p> “韓老師，這個新聞，我看完后心里很不舒服。”
“那你能勉強的話多看幾遍吧，可以先試試脫敏。下次見面，希望你能帶著過往病歷來，針對前因后果做一個具體治療。時間到了，再見。”
“知道了。”
祁冬揚僵硬地走出咨詢室，刺痛還在繼續(xù)著，好朋友們坐在椅子上有說有笑，沉重的心擊垮了他的清醒，整個人向后栽倒，失去意識。
“等一下，祁同學的問題要比我想象的嚴重，我建議進行更為專業(yè)的心理治療，我朋友是這方面的權威，這是聯(lián)系方式?！?p> 幾人急匆匆謝過韓老師，攙扶著將祁冬揚送到了校醫(yī)務室的病床上，等人醒過來。
“謝謝大家對我的祝賀，能拿到伊莎金牌，我確實非常開心，非常激動。
“在一屆敵手強勁，英才輩出的比賽里拿下第一，這不僅意味著一次勝利，更是認可了我的實力可以并肩于這些強者之中。
“我自己給自己來一波雞湯吧。盛梓晴，希望你能記住今日成功的喜悅，未來不說輕易放棄這種話；同時，禁止驕矜自滿，音樂之路永無頂峰。
“我喜歡的作家曾寫過一句話，‘沒有比人更高的山，也沒有比腳更長的路。’與諸君共勉，也希望未來有更多的華國音樂人收獲成功。”
兩只手默默無聞勾上了幾位哥們的肩頭，祁冬揚的重量壓在他們身上，“伙計們，在看啥？”
“哦，熱搜第一的采訪。欸，祁冬揚，你怎么這么沉？近期少吃點吧，我看你肚子都大了。”
幾個好兄弟試圖將對方鎖在被子里，蒙上就揮拳，哐哐幾下鞭腿，“可以出去打嗎？還有其他病人在休息，你們很沒有禮貌?！?p> 幾人灰溜溜地滾出了校醫(yī)室，路上還忿忿不平，“臭棋子，都是你的錯?！薄皠e甩鍋啊，說得好像你們幾個跟沒動手一樣。”
盛梓晴花了不少錢給其他詞條買位置，她的熱搜掉得很快，采訪新聞很快被淹沒于茫茫八卦之海。
她是記得一切的人，而所有情節(jié)都將重新來過。她已不想再同祁冬揚有什么糾葛，所以……
【盛宴宴不會再來到這個世界了，我親愛的女兒。
再見。
再見?！?p> 盛梓晴說不清楚自己是懷著何種心情在電腦文檔里留下了關于女兒的記憶。
明明是她自己親手掐斷了盛宴宴到來的可能，她已決心斬斷這段弒夫殺女的悲慘命運，他們遇上她真是倒了幾輩子大霉。
盛梓晴的腦海里突然涌現(xiàn)出瘋狂的念頭，她準備把這段真實經歷發(fā)到網絡上，她想試試看祁冬揚會不會記起這些事。
她甚至迫切地期待著祁冬揚能提劍殺到她面前，手起刀落，殺人償命，痛快地一刀了解她。
我殺你，你殺我，這樣多刺激啊。
【宴宴，媽媽剛剛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的事，我可能真的是sm，想到自己殺人的秘密會被發(fā)現(xiàn)，自己要被人殺死，那種緊緊勒住脖子的窒息感，竟然讓我產生了快感。
媽媽覺得這樣的自己好可怕，又實在覺得這樣好幸福。】
長按刪除鍵，盛梓晴看著眼前一長段文字逐漸減少，變?yōu)榭瞻孜臋n，她還是刪除了。
沒那么冠冕堂皇，也沒多么正義凜然，她不想被警察逮捕，不想被法庭審判，不想被執(zhí)行死刑。
說到底，盛梓晴是個最自私的，她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呢？
她是那種明明自己做錯事，卻還要一副委屈樣子，讓人找不到理由指責的人。
她是極度驕傲之人，也是極度自卑之人。
【我的宴宴，我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媽媽這一生殺死了三個人，盛梓晴自己，盛宴宴，祁冬揚。
從性格上講，媽媽實在是過于懦弱，真正內心堅強的人怎么會去自殺呢？不想解決問題，只想逃避安于現(xiàn)狀的人，才會做出這種罪惡之事。
從行動上談，媽媽一邊覺得和你爸爸在一起很不適，同時不愿撂開手般享受著他年輕健碩的肉體，自相矛盾，很是擰巴。
媽媽看似覺醒，實則未醒，身上有著小說女主矯情別扭的神經性格，缺點眾多，人性稀碎……問題太多了。
媽媽審視著這樣的自己，怎么都喜歡不起來，滿滿負能量，喪氣到不行，又極端又自卑。
愛自己，真是一門很難的課題，我想我是需要重頭開始學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