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兄弟

　　“身份證照片可以嗎？我們家人都不喜歡拍照，家里找不到爸爸其他生前的照片?！蹦贻p男子滿含歉意地說。

　　“拍照是什么？拍照，弟弟我要拍照！”一個肥碩男子扯了扯年輕男子的衣袖大喊。

　　這是一對奇怪的兄弟組合，走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多看幾眼。

　　年輕男子西裝革履，有著一頭微微凌亂的碎發(fā)，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淡淡嫣紅的唇，五官完美無鑄，像中世紀的貴族王子從油畫中走了出來，優(yōu)雅高貴，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褻瀆。

　　而此時他正看著身邊的肥碩男子，輕皺的眉頭頗有些無奈，但語氣卻很有耐心。

　　“小順乖，等一會兒送走了父親我就帶你去拍照好嗎？”

　　肥碩的男子身高起碼有兩米，圓頭圓腦，非常健壯，上身為了舒適著想穿了一件白T恤，搭配著黑色背帶褲，整個人像被塞進包裝袋里大米，肥肉一圈圈地擠了出來。

　　看起來三十好幾的人，臉上卻意外地寫滿了純真稚氣。他抱著懷里的小熊，歪了歪腦袋。

　　“好吧，弟弟要跟我一起拍哦。我們?nèi)ズ＿呁妫粠О职?，嘻嘻?！?p>　　安撫完弟弟，鐘逸廷轉(zhuǎn)過頭來說道。

　　“我們不辦喪禮，沒什么特殊要求，只是希望父親走的時候能體面舒服一點。具體怎么打扮竺師傅您看著辦吧，我信任你?！?p>　　“好的，那等下我給您父親收拾干凈，臉上簡單上個妝。不過因為他體重比較大，花的時間可能會久一點，大概兩個小時左右可以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竺姜姜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跟鐘逸廷約定好時間來接，就回美容室工作了。

　　一般家屬都是在吉祥樓接待，像鐘逸廷這種親自把遺體送過來平安大樓的，還是比較少的。

　　平安大樓沒有專門的接待區(qū)，所以他只能先去外面找地方坐一會兒，晚點再來接。

　　一打開裹尸袋，竺姜姜就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這是一位體重比較大的貴賓，大概三百多斤，松軟的皮膚兜著肥肉勉強擠在操作臺里。因為死前重癥肝衰，全身皮膚發(fā)黃，腹圍也異常鼓脹，分不清是脂肪還是腹水。

　　于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下半身，因為長期癱瘓缺乏護理，臀部和雙腿肌肉萎縮，層層疊疊的皮膚發(fā)黑潰爛，散發(fā)著一股強烈的惡臭。

　　“嘔……”

　　大唐首先受不了沖向了洗手間，緊隨其后的還有特意過來幫忙的另外一個實習生小石頭。

　　“這味道簡直……”

　　小石頭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大唐撞了一下，小聲提醒道，“噓，竺師傅不喜歡別人對貴賓評頭論足?！?p>　　雖然做好心理準備才打開的裹尸袋，但竺姜姜同樣也覺得這個味道出乎意料的大。

　　那兩兄弟看著光鮮亮麗，父親的味道卻活像風干了幾十年的死老鼠，難以想象這一家人平時是怎么生活的？

　　待兩人回到美容室，竺姜姜指揮著他們在操作臺周圍鋪了一圈毛巾，以防清洗的時候水濺得到處都是。然后把鼻飼管和留置針取掉，拿來了一個盆子，打算先把腹水引流了。

　　按理說直接在肚皮上劃一個口是最快的，但是竺姜姜估量了下遺體的脂肪厚度和腹圍的鼓脹程度，決定還是先用針筒抽出來一些比較穩(wěn)妥。

　　隨著腹水減少，肚子一點點癟了下去。

　　光是排腹水的過程就花了半個多小時，抽出來的腹水足足三十多斤，倒了十幾趟。

　　接下來就是清洗，消毒。

　　清洗的時候為了減小遺體上的異味，除了日常用的清水和酒精，竺姜姜還用洗潔精調(diào)了特殊的清潔劑，三人拿著小毛刷里里外外沖了六遍。

　　一些腐爛的皮膚沒有辦法簡單處理，竺姜姜就用刀片刮了一下，簡單縫合起來。

　　清潔工作完成之后，感覺這個美容室的味道都淡了很多。

　　遺體的頭發(fā)由于長時間沒有修剪，全部都板結(jié)成了一塊，絡腮胡子上面也沾滿了食物的殘渣。

　　竺姜姜憑自己喜歡發(fā)揮，給他推了個經(jīng)典的老人式平頭，然后用一次性染發(fā)膏把頭發(fā)染黑。

　　胡子選擇直接剃光，但由于捂得時間久了，胡子下面的皮膚是一片暗色的潮紅，表面起了很多疹子，看起來有些滲人。

　　竺姜姜在上妝的時候，為了遮瑕，不得不把臉上的粉底液調(diào)厚了一點，又反復上了兩層凡士林，才最終把面部的妝固定了下來。

　　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也涂上粉底，盡量掩蓋住上面原有的潰瘍和傷痕。

　　工作完成，抬頭一看，兩個小時不多不少。

　　幸好鐘逸廷兄弟的要求不高，只要求干凈利索，要是照全身修復的標準來的話，這具爛糟糟的遺體沒有大半天時間根本處理不完。

　　把收拾好的遺體推出去的時候，鐘逸廷已經(jīng)帶著弟弟等在門口了。

　　“我從來沒見過他剃了胡子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鐘逸廷低頭看著眼前的遺體，垂下的劉海擋住了他的視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弟弟，不是說接爸爸嗎？爸爸在哪里？”小順扯著懷里的小熊，肥胖的臉皺成一團。

　　“這就是爸爸啊，我們一起去送送他吧?！辩娨萃櫮绲匦α诵Α?p>　　他們已經(jīng)提前預約好了火化，鐘逸廷跟竺姜姜道了謝后，就直接去操作大樓。

　　小石頭負責搞衛(wèi)生，大唐推著車跟在兩兄弟后面。

　　離得遠了，竺姜姜還能聽見小順在哭鬧。

　　“這不是爸爸，爸爸不長這個樣子……”

　　竺姜姜松了口氣，在等待美容室消毒的時間回到更衣室休息。打開手機，她忍不住心中一喜。

　　命道樹上長出了一片功德葉！

　　前幾天竺姜姜就發(fā)現(xiàn)命道樹上長了一個小芽，這段時間因為殯儀館工作太忙她都沒有去過公安局，唯一的可能就是修復遺體也可以積攢功德。

　　只是這個速度比較慢，竺姜姜算了下，只靠遺體修復的話，大概一個月左右才會長一片功德葉，但這暫時也夠用了。

　　如果每一次死神的到來都有規(guī)律可循，都是四十九天降臨一次的話，她只要按部就班地工作，功德葉就完全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