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大的誤會

　　阿戚這一覺睡得挺久，豎在那里三四個小時沒有動靜。

　　郁圓不敢睡覺，也不敢離得太遠(yuǎn)，就這么大睜著眼睛在他身邊，偶爾會跟在一些小魚后面追它們，但是因為怕扯痛傷口，一條都沒追到。

　　看著阿戚睡著了還能浮上海面換氣，郁圓滿心的羨慕。

　　當(dāng)她又一次浮上海面換氣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碩大的彎月掛在墨色的天空，點綴著一顆顆明亮的星子，星羅棋布，是在城市里完全看不到的景色。

　　郁圓望著天空出神，開始回想自己腦子里以前看到的夜色，跟這片夜色有區(qū)別嗎？

　　好像有，好像又沒有。

　　記憶變得模糊，回憶里的夜空似乎也變得不真實起來，郁圓開始懷疑自己做人的時候，每天疲于奔命，可能真的一次也沒有抬頭看過。

　　又有多少人會特意抬頭去看看天上的星空呢？

　　反倒是她做了動物，才會從那些日復(fù)一日的生活中脫離出來，去看看自己身處的這個世界。

　　這么一想，變成動物，好像也挺不錯。

　　至少她能夠靜下心好好看一看，誕生自己的這個世界，去聽一聽海風(fēng)吹過的聲音。

　　郁圓憂愁的心緒散盡，胸口的堵悶感一夕之間全部消失，心情大好。

　　正要沉下水時，瞳孔突然一縮，她眨了眨眼，再次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

　　在遙遠(yuǎn)的海平線上，有著五顏六色的圓形的光在閃爍，這些光連成一線，就像是海面上涌動著的寶石花環(huán)。

　　郁圓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因為這些光芒只會讓她想到一樣?xùn)|西——

　　那就是人類世界閃動的燈光。

　　那個方向是海岸！是她原來的世界！！

　　這個認(rèn)知讓她的心臟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原來她的世界離她這么近，只要她現(xiàn)在擺動起尾巴，馬上就可以回去了??！

　　但是……擺動起尾巴。

　　這就像是一壺冰水，直接澆在了郁圓劇烈跳動的心上，把她所有的激動打的煙消云散。

　　郁圓亢奮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轉(zhuǎn)變?yōu)槭洹?p>　　對啊，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虎鯨了，她已經(jīng)不屬于那個世界了，就算往那個方向游，她也回不了家。

　　郁圓眼巴巴地望著那些閃爍的燈光，眼眶酸澀，只覺得很想哭。

　　“你在看什么？”阿戚的聲音突然在背后響起。

　　郁圓回過頭，發(fā)現(xiàn)阿戚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漂浮到海面，一雙眸子黑沉沉地看著她。

　　她眼中還未散去的哀慟被阿戚捕捉到，讓他心里又升起困惑：

　　又哭了，這次是因為什么？

　　阿戚目光微轉(zhuǎn)，也看到了海平線上那一圈閃爍的燈光，心中恍然。

　　恐怕是看到那些燈光，又想起自己被人類關(guān)起來的日子了吧。

　　“放心吧，他們很少會到這里來，今晚先在這里休息，明天我?guī)闳e的地方?！卑⑵菀槐菊?jīng)地安撫道。

　　“?。俊庇魣A沒反應(yīng)過來，呆呆地微張著口看他。

　　看著郁圓呆呆傻傻的樣子，阿戚眼中憐憫更甚，真可憐，嚇傻了吧，看見人類的燈光就害怕成這副樣子。

　　這片海域確實離人類的活動區(qū)很近，甚至偶爾會有人類到這兒來，他們喜歡觀察海底的鯊魚捕獵和珊瑚。

　　這也是他不喜歡這片海域的另一個原因。

　　瞧著郁圓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傻樣，阿戚嘆了口氣：

　　“別害怕，人類不會再抓到你，如果他們敢來……”

　　阿戚沒有把話說完，但眼中閃爍著的凌厲嗜血不言而喻。

　　郁圓這回看明白了，這不就是如果有人過來，阿戚就會攻擊他們嗎？

　　啊這，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錯了？不是說虎鯨很喜歡人類，是人類的伙伴嗎？

　　魚哥這樣子看起來可不像什么好朋友??！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郁圓終于后知后覺地察覺到，她和阿戚之間，可能有一個巨大的誤會！

　　這個誤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浮出了水面，只等她做最后的確定。

　　郁圓斟酌了許久，終于試探性地說道：

　　“可是，人類會和我們玩兒，給我們吃的……”

　　話還沒有說完，阿戚已經(jīng)厲聲道：

　　“那只是他們虛偽的表象??！”

　　他語氣激烈：

　　“他們就是用這些小小的恩惠來迷惑我們欺騙我們，然后利用我們的信任，把我們抓住，關(guān)起來，強迫我們做他們喜歡的動作，往我們生活的水里倒各種各樣的藥物，最后甚至對我們肆意屠殺！！”

　　他說到這里，滿眼失望地看著郁圓：

　　“我原本以為你拼命逃出來，是為了重回自由，沒想到你已經(jīng)被圈養(yǎng)的失去了野性，甘愿淪為那些偽善者的玩物?！?p>　　他說完后頭也不回地沉入了海里。

　　郁圓連忙跟著沉入水中，萬幸的是阿戚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滿身沉悶地回到了郁圓原來睡覺的地方，背著身子一動不動。

　　郁圓游了過去，和他面對面，小心翼地的叫著他：

　　“魚哥…阿戚……”

　　阿戚一聲不吭，扭頭就轉(zhuǎn)過身用尾巴對著她，很明顯十分生氣。

　　郁圓心里也是萬般的憂愁和糾結(jié)，她現(xiàn)在終于確定了，阿戚并不喜歡人類，甚至十分討厭。

　　從他最開始見面就說自己是從人類手里逃脫出來的虎鯨來看，恐怕他也有過相同的經(jīng)歷，也曾經(jīng)被人類抓到過，并且處境絕對很糟糕。

　　否則他不會對人類有那么深的恨意。

　　這么一想阿戚到底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回來找她，為什么答應(yīng)保護(hù)她，為什么愿意給她吃的，原因已經(jīng)一目了然。

　　因為同病相憐。

　　他把她當(dāng)做了被人類圈養(yǎng)已久的虎鯨，來到海洋里毫無生存技巧，動了惻隱之心。

　　郁圓心里苦澀異常，阿戚這份善意和溫柔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給她的。

　　她不是和他同病相憐的同胞，和曾經(jīng)對他施加痛苦的人一樣，只是一個頂著虎鯨殼子的，他憎恨的人類。

　　如果阿戚一開始就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根本不會幫她，更不會救她。

　　這份善意，郁圓沒辦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

　　看著阿戚悶悶不樂的背影，郁圓心頭一哽，心中幾番猶豫之后，暗暗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