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咳~老師!我們是真的熱愛古建筑!也是真的想贏!”
見葉舫妤轉(zhuǎn)身要走,初明辰有些著急,干脆把事情說得非常嚴重:
“可是現(xiàn)在沒有別的導師帶我們,如果連您也嫌棄我們,那我們就真的要錯過比賽了!您就行行好,幫幫我們吧~”
“天陽建筑學院這么多老師,不差我一個。”葉舫妤雖未被這番話打動,可語氣還是稍加緩和,“報名截止日期還有兩天,你們讓譚院長再推薦一個老師,還來得及?!?p> “葉老師!我們是真心請求你做我們的導師。如果您是因為覺得我們沒有勝算,才不愿意帶我們,那可以先看看作品方案再拒絕?!?p> 何楹說著,將早已準備好的手繪圖紙雙手捧在葉舫妤的面前。
“這些我就不看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比~舫妤抬手緩緩推開圖紙,不等另外三人說話,便轉(zhuǎn)身走出教室。
她的背影在周遭環(huán)境的映襯下,是那樣的纖細而冷漠。
就如同她身上那件,絳紅色的泥金緞短袖旗袍一樣,在天陽大學一眾現(xiàn)代裝束中間,總會顯得格格不入。
“葉老師......”唐果果自覺成績太差,想上前說些什么,又怕自己的話沒有說服力,便在教室門口停住了腳步。
顧招娣不喜歡強人所難,沉默地站在原地。
反而是樓心月,聽著高跟鞋的“咚咚”聲越來越遠,急得嘟起小嘴:“哎呀!~這個葉老師怎么這么難搞?你們倒是想想辦法??!”
“我再去說說?!焙伍赫f著,已經(jīng)追了出去。
可才走到半路,就聽見身后一聲咆哮,響徹在整個走廊:“您拒絕我們!總要有個像樣的理由吧!”
前方的葉舫妤赫然止步。
“葉老師,初明辰他、他不是故意的,你別怪......”
何楹震驚得語無倫次,急忙回身擺手,想阻止初明辰繼續(xù)說下去。
可身后的聲音并沒有停止:“何楹是首屆古建筑專業(yè),唯一一個學生,理論知識非常優(yōu)秀!這次古建大賽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可她就是因為不想用西方古建筑做參賽作品!就被踢出了團隊!”
初明辰卻越說越起勁兒,不解的語氣中透著真誠:
“顧招娣需要自己賺學費,可她還是放棄了兼職來參加比賽。唐果果整天被人嘲笑,現(xiàn)在急需用這個比賽來證明自己。樓心月也許有玩票的嫌疑,可她熱情,大方,也一直在為比賽全力以赴。只有我,因為逃課重修才拖累她們沒有導師,譚教授說現(xiàn)在只有您能幫我們,可您為什么就不愿意聽我們把話說完,給我們一次機會呢?”
他這番話在何楹耳中,與道德綁架沒什么兩樣。
幾人本來就沒有十足的把握,說服葉舫妤做導師?,F(xiàn)在經(jīng)他這么一番胡鬧,恐怕連選修課都沒機會繼續(xù)了。
何楹急忙走上前去打圓場:“對不起葉老師,初明辰他不是故意頂撞您的,他只是太著急了。”
卻見葉舫妤的情緒,竟是比初明辰還要激動。
“好,既然你非常想知道原因,那我就告訴你!”
她霍然轉(zhuǎn)身,天鵝般的頸子在旗袍領子中孤傲地昂起:
“你口口聲聲,說你們熱愛古建筑!可你們對古建筑的歷史,又有多少了解?你們只看到古建筑佇立在那里,把它們當成景點和打卡地,可知道為了營造出這種偉大的建筑,古代的百姓要付出多少血汗和代價?歷史上又有多少偉大的建筑師掌管全局,卻連名字都沒留下?你們讀過幾遍《營造法式》?看得懂《園冶》和《宅經(jīng)》的原文嗎?認識什么是框鋸?什么是墨斗?知道刨子有多少種類嗎?”
面對五個啞口無言的學生。
葉舫妤深吸一口氣,企圖平復自己的心情:
“古建筑,從來都不是你們想象中那樣,在教室里畫畫圖紙、做做模型那么簡單美好。也不該,變成你們口中說的,證明自己、沽名釣譽的工具!它們是智慧的結晶,美好神圣而不可褻瀆,如果你們只是想為了名次、獎金而參加這場比賽!”
“那我勸你們,還是放棄吧!”
略帶顫抖的聲線,連同葉舫妤說的每一個字,無不在五人心中留下重重一擊。
等他們回過神想要說些什么時候,那一抹絳紅色卻早已轉(zhuǎn)過路口,消失在日色明媚的樓梯上。
轉(zhuǎn)眼就到了午飯時間。
可面對食堂餐桌上琳瑯滿目的美食,誰都沒有動筷子。
唐果果怯生生地開口:“我總覺得,我就是葉老師口中那個,想證明自己、沽名釣譽的人。”
“別這么說,我是為了錢,不是更可恥?”顧招娣連忙安慰。
“那我們真的要放棄比賽嗎?”唐果果生怕自己拖了大家后腿。
“為什么要放棄?”
初明辰卻不以為然:
“參加比賽本來就有輸贏,有名次,有獎金。如果連掙個名次都叫沽名釣譽,贏得獎金都是可恥,那還有幾個人肯認真比賽?沒人比賽,那古建筑這不就更沒人知道了?到時候古建筑沒了,誰還去看《宅經(jīng)》、《園冶》?”
這話卻是說到了樓心月的心里。
“我覺得葉老師,太不食人間煙火了?!彼笫滞先?,右手用筷子扒拉著碗里的米飯,“我爸說了,如果沒有錢,會有很多古建筑遺址沒辦法修繕和保存,也不會有人愿意去學古建筑。畢竟這個社會上,還沒有幾個像何楹這么傻的。”
她說完,又朝餐桌最角落奮筆疾書的何楹揚了揚下巴。
“你們看她,從坐到這就開始寫,都不知道在那寫什么?!?p> “是啊何楹學姐,你寫什么吶?”初明辰好奇地湊了過去。
卻見何楹恰好放下筆,拿著自己列出的書籍清單,坐在幾人中間:
“我覺得你們說的有道理,古建筑本來就是很冷門的專業(yè),加上就業(yè)前景不太樂觀,工資也不高,每年報考的人數(shù)就更少了。如今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比賽,正是宣傳古建筑最好的機會,我們不妨再去跟葉老師爭取一下?!?p> 樓心月聽到這話,有些為難:“她今天都那樣的態(tài)度了,還要怎么爭取?。俊?p> 何楹笑了笑,讓初明辰開始傳閱書籍清單:
“這些都是我們古建筑專業(yè)必讀的書籍,葉老師剛才說的很多問題,都會在書上找到答案,我覺得我們應該多做一些準備,讓她看到我們的誠意?!?p> 顧招娣率先點頭:“我覺得可行,我們土木工程的教材,大家也可以看看?!?p> “還有風景園林的?!碧乒呛堑嘏e手,“葉老師說的《園冶》,也是我們造園課的必讀書目。”
“?。縹”樓心月一聽就不樂意了,“那我還要看你們?nèi)齻€人的書???我不要~~”
可一回頭,看到初明辰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又“咯咯”笑了起來:“你不會連你自己專業(yè)課的書都沒翻過吧?”
“這很好笑嗎?”初明辰白了一眼樓心月,又看向其他三人,“這些書肯定是要細讀的,可我們時間不多。明天下午還有一節(jié)選修課,后天周一就是報名截止日,所以最好用中間這段時間,了解一下基礎常識。最重要的是讓葉老師看到我們的行動力,再摒棄一些老派的思想。”
幾人覺得這個思路非常靠譜。
意見達成一致后,便開心地吃起午飯。
唐果果歷來吃飯比較毛躁,今天為了趕時間,還不小心把水煮肉片掉在了衣服上,雪白的T恤上登時出現(xiàn)一塊紅紅的油漬。
對面的何楹連忙翻書包幫她找紙巾。
卻聽旁邊傳來一聲嗤笑:
“哥!你看那個追你的胖子,吃個飯還能濺一身的油,真的很丟臉誒?!?p> 聽到這話,正手忙腳亂擦衣服的唐果果猛地抬頭,目光恰巧與同樣抬頭朝這邊看的王瑾澤對撞在一起。
圓圓的臉頰瞬間紅得火燒一般。
她嚇得把頭垂得更低。
“噗哈哈哈~”王瑾媛笑得更加肆無忌憚,“要不是表白墻注銷了,你可就在天陽出名了哦~哥你不是有潔癖的嗎?怎么會跟這樣的女生有交集啊~都不怕有味道的嗎?~”
王瑾澤怕唐果果多心,沒有再看她的方向,只是頓了頓對王瑾媛道:“你還敢說這個?如果不是有人黑了表白墻,你這種行為,是要記過處分的!平時說話注意一點!”
“誰能證明是我干的?”王瑾媛撇了撇嘴,又看向唐果果身邊的四人,說話更加大聲,“哥你忘了她們潑我咖啡的事了?能跟這種豬頭做朋友,都是非蠢即壞!”
“你不去招惹人家,人家怎么會潑你咖啡?”王瑾澤連忙糾正,“別胡說八道了,吃你的飯吧?!?p> “我才沒胡說呢?!?p> 這些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五人聽得清楚。
初明辰起身就要去教訓這個毫無素質(zhì)的王瑾媛,卻見何楹也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對!加上我!”樓心月說著,已經(jīng)把滿是菜湯的餐盤端在手里。
這番動作可嚇壞了唐果果,她急忙起身勸阻:“何楹!你們別去!食堂人這么多,你們不要為了我跟她吵架?!?p> 看著唐果果低頭一臉無助的樣子,何楹明白,事情鬧得越大,唐果果心里越是難堪。
她想了想,還是拉著初明辰和樓心月坐下來:“算了,我們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忙?!?p> “算了?可是旁邊的女生有口臭,一張嘴說話就污染環(huán)境,影響我吃飯怎么辦!”初明辰只能陰陽怪氣一通,又坐回原處。
一直繃著臉的樓心月想不到初明辰的嘴這么有殺傷力,一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哪知這個王瑾媛倒是得理不饒人,她聽到這邊動靜,登時火冒三丈,“噌”地起身來到初明辰身邊,質(zhì)問:
“你說誰呢!”
初明辰立即回懟:“誰嘴巴臭說誰唄!”
“你再說一遍!”
“哎呀,你承認自己嘴巴臭了?”
“你!”王瑾媛回身想去拉王瑾澤,“哥!他們欺負我!”卻發(fā)現(xiàn)王瑾澤早已端起餐盤走開了,她更是氣惱,又走過來想繼續(xù)跟初明辰連同樓心月理論一番。
可就在她想開口的瞬間。
卻見一言不發(fā)的顧招娣,一掌將鋁制湯碗拍成了鋁片兒,巨大的聲響嚇得她當場就把話咽了回去。
王瑾媛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人,拍平一只碗就像拍扁一包紙巾那么簡單,而這個人還是雌雄莫辨。
她記得有人說過,3306寢室有一個狠角色,還在校外打過架,看樣子準是這個人沒錯。
而且現(xiàn)在是五對一,繼續(xù)吵下去,自己也撈不到便宜。好漢不吃眼前虧,王瑾媛只瞪了一眼在座的五人,便端起餐盤灰溜溜地追王瑾澤去了。
兄妹兩人雖然已經(jīng)離開,可唐果果還是緊緊地握著臟了的衣服一角,生怕被大家嫌棄而不敢抬頭。
初明辰撓了撓頭,心想這傻丫頭真是自卑到骨子里了。
夾了一塊紅燒肉,想也沒想就扔在自己身上,然后大叫一聲:
“哎呀!~我的衣服也臟了!”
“哈?”唐果果抬頭,只見初明辰那件淺灰色的衛(wèi)衣領口處,赫然出現(xiàn)一條長長的褐色油漬,面積之大連藏都沒得藏,她有些不明所以。
可接下來。
何楹、樓心月和顧招娣,也都紛紛在自己的衣服上潑上果汁、咖啡和菜油。
她們甚至還一臉無所謂地,對自己說:
“走吧!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借書?!?p> “就……這樣去?”
唐果果想說怎么也要回寢室換身衣服再去吧,可還是被幾人拉著走出了食堂。
不就是一起丟臉,有什么好怕的?
面對同學們異樣的眼光,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笑得更加燦爛。仿佛衣服上斑駁的污漬,是一面面彩色的旗幟一般,值得炫耀。
是啊,這是他們友誼的旗幟!
沒人注意到,唐果果那只緊緊攥著衣角的手,正緩緩松開。連同踩在滿地海棠花瓣上的腳步,也愈發(fā)輕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