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愣。
孟離認(rèn)出那個灰頭土臉的人是陳鈺之后，唇角微微一彎。人在最狼狽的時候才最真實，一如當(dāng)日在亂葬崗。
他看了看身下的老虎，一本正經(jīng)道：“恭喜陳姑娘獵得一頭猛虎?！?p> “還有……”他抬起手臂：“你的兔子！”
陳鈺訕訕地接過兔子，她是怕他追上來，才給他找點事做。
“阿木骨和邱影呢？”
孟離搖了搖頭，這會兒想起叫人了，方才跑得比兔子都快。還有那個邱姑娘，可是拼了命的阻攔，不想讓他跟來。
既不像打獵，也不像找匪盜，倒像與什么人接頭似的。
陳鈺提著兔子，忽然靈光一閃，火，煙！
她丟掉兔子，在身上翻找著，火折子在邱影身上。
她剛抬頭望向孟離，孟離就擺了擺手，他身上的東西都留給了阿木骨。
孟離環(huán)顧著陷坑的角角落落，隨后氣定神閑地站起身，輕輕拍打著灰塵。眼看塵土又鉆進(jìn)鼻孔，這才又靠著石壁坐下。
“這么著急出去？”
陳鈺緊蹙著眉頭，他未免也太淡定了。
這陷坑有什么暗門不成？
她仔細(xì)將陷坑查看一番，這些石頭牢牢地嵌在一起，沒有絲毫活動的跡象?？拥姿槭葜M地，還都沾著干涸的血漬。
氣味雖不大好聞，倒還算干凈……
沒有腐尸，也沒有骸骨，也太干凈了些！
陷坑又不是新挖的，不可能只掉下來一只老虎……
有人定期收尸！
匪盜？
“你，很怕死？”
面對這樣的廢話，陳鈺實在懶得回答。
不是誰都那么幸運(yùn)，有機(jī)會重活一世。雖然前世刺殺瑞王未遂，好歹盡了力。若此生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匪盜手中，那就真的白活了！
她揉著肚子，尤其是餓得頭暈眼花被匪盜撈上去……死得就更窩囊了。
孟離不覺向她的唇上看去，她還沒顧上吃東西。
他靠著石壁坐下，幽幽道：“老虎腐爛了就會失去價值，最多明日……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人來?！?p> 陳鈺心中稍安，拿著一支箭在手上拍打著，緩緩踱著步。
最好今日能被人撈上去，若等到明日定會誤了與周公子約定的時間。此人神出鬼沒，好不容才與她聯(lián)絡(luò)。
陳鈺拿起箭在石壁上漫無目的地輕輕劃著，唇角浮出一絲冷笑。難怪劉逸會舍棄周公子，他想找你時易如反掌，你想找他卻比登天還難。
處處被動，處處受制！
坦誠相見才公平，定要設(shè)法把此人揪出來。
遮著臉，自然還在營州城中過活，怕被人識破身份……
孟離見她忽而愁眉緊鎖，忽而一臉冷厲，不知在跟誰較勁。
他微微一笑：“昨日陳姑娘英雄救美，想要孟某如何報答？”
陳鈺回過神來，凝眉望著他。
這個人正經(jīng)時一身凜然正氣，倒也像個為人師表的先生；不正經(jīng)時與那些浮浪子弟……還是有點差別的，風(fēng)流而不淫邪。
說不定連風(fēng)流都是假的，自污的伎倆劉逸也用過。
……虧得前世她與劉逸有名無實，也不算愧對父兄！
孟離見她走神，輕咳一聲：“還沒想好？”
陳鈺忙道：“亂葬崗你也救了我，扯平了！”
“我的命比你的命值錢，你不想趁機(jī)問點什么？”
陳鈺暗自冷笑，提問題最容易暴露一個人的意圖。他是瑞王府的人，就是有一肚子問題也不能問，更不敢問。
若掉進(jìn)陷坑的是周公子，她一定會把他掏空。
孤男寡女，不說點什么也挺尷尬。正常人對什么感興趣呢？
前程，婚嫁……
陳鈺靠著石壁坐下：“孟先生年紀(jì)也不算小了，既然定了親，為何還未成家？”
看著孟離忽然冷下來的臉色，陳鈺意識到這個問題戳中了他的隱痛。不該說他年紀(jì)大，還是不該提他那個未過門的妻子？
“走散了，下落不明！”孟離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在手中揉搓著。
侯澤說過，孟離是南地流民，看來是真的。
“你在等她？”
一陣沉默之后，孟離緩緩道：“既有婚約，定然要等的。”
可惜永遠(yuǎn)等不到了！
聽說是鴆酒，很快的，她向來勇敢……
孟離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握著石頭的手卻早已骨節(jié)泛白。
陳鈺垂下頭，摳著箭上的箭鏃。生離死別的痛楚她深有體會，最好不要繼續(xù)這個話題。
“她很護(hù)短，生氣了會咬人?！?p> 孟離望著石壁，神思卻不知飄向何方。
陳鈺半個字都不敢接……
“有一次我與同伴切磋武藝，她以為我們在打架。等停下來歇息時，她跑過去拉起那孩子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孩子？
青梅竹馬！
孟離長舒一口氣，笑道：“趁我心情好，還有什么想問的？”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這還叫心情好，她又不瞎！
陳鈺微微抬眸，孟離正用那種深情而又凄迷的眼神望著她，還隱隱帶著一絲期待。
當(dāng)然不是看她，是沉溺在回憶中不能自拔。
他等著她問……
此情此景之下，觸動衷腸自然想一吐為快?？傻瘸隽讼菘踊氐綘I州，他還是瑞王府的謀士孟離，她還是為父兄報仇的陳鈺。若哪日想起曾向一個不怎么熟識的人袒露過心中隱秘的情愫，后悔之下難免秋后算賬。
或者，她需用同樣隱秘的心事來交換。
她對別人的情史沒興趣，犯不著把自己搭進(jìn)去……
陳鈺堅定地?fù)u了搖頭。
孟離淡淡一笑，很快恢復(fù)了素日不屑的神色。
他將手中的石頭向洞口拋去，石頭斜著飛向石壁，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又迅速墜落。
陳鈺仰頭望著那個砸向自己的黑點，急急地躲開了。
“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誰知竟是個輕薄小人！”她拿著那支箭，指著孟離：“你起來?！?p> 孟離含笑望著她，往上指了指。
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像蛇在爬行。
片刻之后，洞口就出現(xiàn)一個黑點。那黑點搖搖蕩蕩，良久之后才看清楚是一根綁著石頭的繩子。
“他們?nèi)糁老菘永锸莻€弱女子，定會放松警惕?！?p> 倒有幾分歪理。
陳鈺很不情愿地沖洞口大喊道：“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