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端午

　　從陳家出來的時候，陳棟梁還在他家窗臺上偷偷看云蘇。

　　楊慧叫女兒打招呼告別，云蘇回身沖著站在門口的陳家人揮了揮手說再見，笑容甜甜的。

　　目光從窗臺的陳棟梁身上掠過，小少年仿佛被電了一下，瞬間不自在地躲向窗簾后面。

　　小胖墩瘦了些好像還變好看了。

　　他心里想著，臉卻偷偷紅了。

　　趁著端午放假，云蘇拿著打包好的粽子去了鎮(zhèn)子上的貨運碼頭。

　　五月初天氣已經(jīng)開始升溫，人來人往的碼頭上，只穿著一件背心光著膀子搬貨卸貨的工人們?yōu)榱松嬅γβ德怠?p>　　此時一位工人來回時注意到了云蘇。

　　女孩穿著一件粉色的長袖過膝裙，穿著干凈的白襪子，米色小皮鞋，頭上帶著一頂精致的漁夫帽，帽子上還繡著一只小兔子，看起來純真可愛。

　　周圍都是忙碌雜亂的氣息，女孩與這里的環(huán)境十分違和。

　　工人直接就說，“小姑娘，這里可不是你來的地方，等會兒他們搬東西不小心砸到磕到你就不好了，趕緊回家去吧?！?p>　　云蘇笑容甜甜的，“叔叔，請問你有看到陸郁嗎？”

　　工人指了指碼頭下方的船艙，“你找小陸啊，他在那里面呢！我?guī)湍憬兴??！?p>　　“謝謝叔叔?！?p>　　云蘇禮貌道謝，沒一會兒陸郁上了岸。

　　似乎是沒想到云蘇到這里來找他，少年微微皺眉，“你找我什么事嗎？”

　　這年他比她高半個頭，站在面前莫名帶了些壓迫感，少年身上的灰色短袖被汗浸濕了部分，有些貼著胸膛隱隱能看出少年腰身輪廓。

　　云蘇努力讓自己看著他的眼睛，把包裝好的粽子盒遞給他，“今天不是端午節(jié)嘛，我媽媽包了好多粽子，叫我給你送來一些?！?p>　　言下之意我媽媽叫我來的，不是我要給你的。

　　女孩纖細的手臂舉著盒子，眼神純真良善，似乎在叫他快收下吧快收下吧。

　　陸郁看了看盒子，包裝干凈整潔，他似乎還能聞到點點香味。

　　半晌，他手指了指遠處放在角落的一張桌子，“你放到那里去吧，替我謝謝阿姨?！?p>　　看他不準備接，云蘇心里微微失落，但還是按照他說的給放到他的桌子上，才與他道別離開。

　　少年在原地看著女孩離去，垂在腿邊的雙手握著拳。

　　身后傳來工友們的調(diào)侃，“小陸，那小姑娘是誰啊？”

　　“對啊，長得還挺俊的嘛，你妹妹？”

　　陸郁回答，“不是，是以前鄰居家的女兒?！?p>　　“那人家給你送東西你怎么不接著呀？”

　　少年低下頭，伸出自己的手，帶著薄繭的手心里滿是灰塵泥土等臟污。

　　他轉(zhuǎn)頭默默繼續(xù)干活，麻木地扛著一箱箱貨物搬來搬去。

　　這一年的陸郁仿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早就被一眼望不到頭的命運壓的沒了反抗的骨氣，他放棄了自己的學業(yè)，放棄了出人頭地的機會。

　　對于別人的好意，他除了默默接受，什么也無法回報他們。

　　只是那顆名為溫暖的種子種在了他心底，告訴他要更努力，不能做個無情無義的人。

　　他才十三歲，還沒有長出堅硬寬闊的肩膀，可生活已經(jīng)壓在他的背上，他不得不負重前行。

　　陸郁放好一箱貨后直起腰歇了歇，抬手放在額頭處擋下有些熾熱的陽光，瞇了瞇眼。

　　快些長大吧，快些長大！

　　這種想法在他腦海中越來越深刻。

　　傍晚，陸郁干完活回到家里，妹妹已經(jīng)在家煮好了飯。

　　今天是端午，學校放假，陸盼盼就在家打掃整理了下兩個房間，還把院子里長起來的雜草給拔了個干凈，住起來也舒服多了。

　　陸郁把云蘇白天送來的那盒粽子用他的舊外衣包裹著抱回來的。

　　陸盼盼在給哥哥添飯看見哥哥打開盒子，立刻驚喜地說，“哇！哥哥你買了粽子嗎？好香呀?！?p>　　不過，怎么買了這么多呀，會不會花了很多錢？

　　他們沒有多余的錢買糯米，哥哥說要多攢點錢，以后住好一點的離學校近點的房子，萬一她在學校受欺負也可以早點到達。

　　“不是買的，是別人送的。”

　　“誰送的？那位許家的大小姐嗎？可是哥哥你不是不喜歡她的東西嘛？”

　　陸盼盼很遲疑，雖然粽子很香她很想吃，可是那個姐姐她打心眼里是不太喜歡的。

　　她老是纏著哥哥，態(tài)度還很令人討厭，對她更是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不喜歡。

　　前段時間不知道那個姐姐怎么找到家里來，她在院子里看見她打了哥哥一巴掌，她當時就很生氣，決定以后那個姐姐的東西她一件也不會要！

　　她對哥哥不好，她討厭她。

　　“不是，是以前隔壁云阿姨讓她女兒送來的?！?p>　　得到哥哥的否認，陸盼盼這才露出笑容。

　　云蘇姐姐她還是很喜歡的，他們一家人都很善良，媽媽去世前總說要與善良的人做朋友，自己也要做一個善良的好人。

　　以前做鄰居的時候云阿姨也常來看她呢，還經(jīng)常給他們送吃的來，那時候她就非常感激。

　　但自從搬走后，她便很少見到他們了，至今心里還有些過意不去。

　　晚飯妹妹吃的很開心，開始講著在學校里發(fā)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比如班里某個男同學比女孩子還愛哭，比如哪個老師板起臉來很兇，比如最近交了些什么朋友……

　　陸郁默默地聽著，手不自覺地捏緊了筷子。

　　如果他還能回學校讀書，他是否也能遇到這些有趣的事，是否也能交到好友，是否也能開懷地笑。

　　“哥哥，你最近不是掙了好多錢了嗎？要不，你也回來讀書吧？”

　　她之前偶然看到哥哥的存折，上面已經(jīng)存了快八千塊錢了。

　　老師常說讀書才能改變未來，她多想哥哥未來也能成為最最厲害的大老板，永遠都有著花不完的錢，不用再看人臉色被人欺壓。

　　她多想哥哥能肆意開心地活著。

　　“哥哥，你還會回來學校讀書嗎？”女孩懵懂天真地問。

　　昏暗的燈光映出屋子里簡陋的陳設(shè)，少年單薄瘦削的影子印在墻邊。

　　好一會兒才聽到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