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甘霖凈靈
曾經(jīng)妖王手上的神器。九千年前消失，居然會陰差陽錯出現(xiàn)在玲瓏堂。
他帶不走，只能暫且留下。
希望不會給玲瓏堂里的人，帶來什么災禍。許詣轉(zhuǎn)身走出玲瓏堂，回家。
當晨曦掃去黑暗，新的一天來臨。
全城縞素，為死者致哀。
多少百姓跪在棺材前，哭得雙眼紅腫依舊止不住哀傷。
一朝家人喪，哭聲幾街聞。
林府。
阿紫端來早飯：“吃點吧?！?p> 水盈本打算坐下，想想又作罷：“不了，你們吃吧。我到前面看看?！?p> 阿紫想叫，已經(jīng)來不及。
他與阿蝠對視一眼，無奈嘆息。心里裝著事，飯也吃不下。
藍笛匆匆出府：“我也不吃了。醫(yī)館那邊很多事，我得去幫忙?！?p> “就差這一時半會？連早飯也不吃。怕不是小盈不吃，你陪著吧。”阿碧無語道。
阿紫和阿蝠同時瞪過去。
用爪子捂住嘴，阿碧表示不說行了吧？實話總是難聽的。
前院。
到處掛白布，仆從也戴了孝。林延瞧見水盈，上來招呼：“水盈姑娘。”
水盈瞅瞅屋里。
回頭看一眼，林延解釋：“昨兒林家死了上百人，其他驅(qū)魔師亦有亡者。老太爺吩咐設靈堂，為死者哀悼。僅僅一天，多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p> “我想上柱香?！彼睦锊缓檬?。
林延抬手請。
她走進屋，點燃三柱香拜一拜。
香插入爐中，煙霧裊裊。
水盈轉(zhuǎn)頭看哭得肝腸寸斷的死者親人，感覺什么安慰的話都多余。
與其寬慰，不如成全。
她走到院落，仰頭看天。今兒陰天，好似上天也在哀痛。
林延站在門口，好奇望。
水盈姑娘打算做什么？超度的法事老太爺決定親自做……
水盈雙手掐訣，周身綠光環(huán)繞。
林延大驚，不自覺走近兩步。
路過的仆從看見或停步駐足或去稟告，得到消息的老太爺?shù)热舜掖亿s來。死者的家屬也受到感染，來到門邊注視。
“天生造化，悲憫世人?！彼种赶蛱炜?，“天降甘霖，凈靈送魂。”
無數(shù)的綠光如螢火蟲從天而降，帶著溫和的暖意充斥整個淮業(yè)。
大街小巷，房屋瓦舍，所有人被吸引目光。飄飄灑灑的綠光緩緩凝聚出身影，竟是死去的家人在顯形。
“娘。”
“爹?！?p> “我的兒啊。”
“我可憐的孩子?！?p> “相公?！?p> “娘子?！?p> 一聲聲呼喚，在親人間響起。他們想相擁，想觸碰，卻摸不到抓不住。
林府。
林鸞慢慢露出身形，父母以及匆匆趕來的林成頓時泣不成聲。
唯一的安慰大概是死狀那般慘烈的女兒，而今還是生前漂漂亮亮的模樣。全部死者現(xiàn)身，家人淚流滿面。
“奇跡啊。”有人感慨。
如此行為需要耗費多少靈力？拼著折損陽壽全他人心愿。
林元殊站在廊下，看著周身綠光飛舞的水盈。悲天憫人，造福眾生……
父母和林成奔去，伸手卻不敢碰。
林鸞眼眶濕潤哽咽：“爹，娘。”
聽了十幾年的聲音，此刻直擊心靈。讓他們淚流不止，話語哽在喉嚨說不出來。
此起彼伏的哭聲響徹院落，聞之無不哀痛。
多少親人別離，多少痛失骨肉。
兩行清淚滑落，林鸞哭著又笑著：“爹，娘，女兒盡職而死，不悔無怨。你們切莫過分哀痛，當保重身體。好在弟弟活著，有他替我盡孝。女兒今日拜別，望爹娘珍重。”
一句好在弟弟活著，讓林成痛徹心扉。他之所以活著，是姐姐用命換的。
“女兒此生，任性過，做過錯事。但身為驅(qū)魔師，女兒不墜威名。若能選擇，女兒愿世世為驅(qū)魔師。再也不偷懶，再也不嬌氣。好好修煉，護衛(wèi)一方百姓。”林鸞的身影變淺。
只是作為女兒她實屬不孝，讓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養(yǎng)育之恩無以為報。
唯有以一生功德請愿。
一愿父母安康，長壽喜樂。
二愿天下太平，百惡盡消。
晶瑩的淚珠砸落，落在半空隨著主人消失。其父母哭得痛不欲生。
林成扶住母親，一身傷滿臉淚水。他的命是姐姐救下的，要好好活著。代姐姐那份盡孝，做一個好驅(qū)魔師。
全城各處，此悲傷情形都在上演。
“對不起，兒子不孝。您一定要好好的?！?p> “兒子，你走了我怎么活啊。你把我也帶走吧。你帶我走吧?！?p> “得妻如此，三生有幸?！?p> “我該走了。你別讓我擔心，吃好喝好不要著涼?！?p> “娘，娘，丫頭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丫頭不吃糖葫蘆了，娘不要走?！?p> “兒啊。爹這個年紀再活下去成老不死了。我就想跟你好好告?zhèn)€別?？奘裁??！?p> “你私房錢藏哪，我知道得清清楚楚。以后再也管不了你了，開心嗎？”
“走走走。我都死了，你還不安生。吵吵吵，反正以后也聽不到了。忍你最后一回吧?！?p> 仿佛被雨洗刷般，百姓的靈魂干干凈凈。他們沒有怨懟，沒有憎恨。
真正只是同家人道個別，再化作煙飄散而去。他們想讓家人知道，自己走得沒有遺憾，不用太悲傷。
人總有一死。死了有該去的去處，活著就好好活著。
不要過分沉浸傷痛中。
生活那般美好，多看看。好吃的，好玩的，去享受。
所以，接受他們的離去吧。
即便不舍，即便痛苦，也請盡快接受。盡快走出來，快快樂樂過更好的生活。
天空灑下細雨，仿佛遠走靈魂落下的淚水。百姓們接住，攥在手心不愿松開。
這一天，讓他們大哭一場。答應了的，從明天開始走出傷痛生活。
答應了的……
雨飄飄灑灑，綠光逐漸消散。一枚銅錢落下，被水盈接在掌心。
她能做的只有這么多，給生者活的希望，送死者投個好胎。緣分已盡，唯有釋懷。生活還要繼續(xù)……
林老太爺目光溫和：“不用我做法事了。沒有人能比水盈姑娘做得更好?！?p> 是啊。為生者考慮，給死者善意，沒人能做得更好了。
眾人漸漸散去。
失去親人的家屬也被扶走，唯獨水盈還站在雨中。
一個人走近，伸手抹去她臉上的雨水：“做得很好?！?p> 水盈轉(zhuǎn)頭看向藍笛微微揚起唇角：“阿笛。我成長了吧？面對生命逝去，不再哭了。”
“盈兒早就成長了。你想啊，這三年來你救了多少人?；蛟S細細數(shù)來不多，但心懷善念的他們也會救旁人。因為你，很多很多人得救。真的，有很多人?！彼{笛柔聲細語。
其實救了多少人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即便她救的人對整個世界來說只是少數(shù)。
但他們把善念傳遞下去，會有越來越多人被救。
她握住藍笛的手：“真好?！?p> 一個充滿善的世界，就算有惡又能存在多久？一定會被滅，一定！
雨水打濕衣裳，藍笛送水盈回去。
阿蝠趕緊拿來換洗的衣服：“我還以為阿笛真去醫(yī)館了。沒想到一直守著小盈啊。不過他好像還是要去，換衣服前還找傘呢?！?p> “他是大夫，怎么可能放著病人不管?！彼撓峦饷娴囊路?。
她拿著干衣裳去屏風后面換，阿笛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她的情緒。就像他們當初剛認識時一樣，比她自己還懂。
藍笛換好衣服，敲兩下門：“醫(yī)館還有病人，我先走了。盈兒記得吃早飯。”
“知道了。”水盈應下，又道，“阿紫做了餅子。你帶上吃點?！?p> “好?！彼{笛莞爾，轉(zhuǎn)頭看到捧著油紙等在一邊的阿紫。
他把餅子往前一遞：“記得吃?！?p> 阿碧跳到阿紫肩上也湊熱鬧：“記得吃。不許浪費糧食，一定要吃得干干凈凈?！?p> “嗯?！卑⒆相嵵攸c頭。
藍笛無奈，接過餅子打開傘出門。路上他啃了幾口，還不錯。
屋里。
水盈換好衣服，阿蝠給她擦發(fā)。
芳霏在一旁看，想多學幾手。這些天和阿蝠在一起，她刺繡的手藝見長。
以后能為元殊做衣裳，縫補鞋襪什么的。想到什么，芳霏臉一紅。
水盈摸摸有些濕的發(fā)：“這邊的事完，我們該回家了。不知道房子蓋好沒有?！?p> 等將頭發(fā)擦干，阿蝠拿起梳子梳：“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沒好也差不多?！?p> “說的是?！彼瘡溺R中瞅?qū)Ｗ⒖词岚l(fā)的芳霏，“芳霏姑娘。你的病已無大礙，你們這一兩天便離開吧。林家對你們來說不是久待之地，遲則容易生事端。”
有共同的敵人，自然萬眾一心。
等塵埃落定，驅(qū)魔師和妖之間的舊事又該重提。
芳霏一愣，失落點頭。
她終究是妖，林家不會認可的。沒對他們趕盡殺絕已是仁慈。
另一邊。
林元殊伺候在老太爺身邊，那么多年也就此刻能稍稍盡孝。
“明日你們便走吧?！绷掷咸珷斪碌?，“淮業(yè)危機已解。那女妖也無大礙，你不用多停留。自己選的路，自己走。以后我也好，林家也罷，都護不得你了。去吧?！?p> 跪下磕頭，林元殊心中苦澀：“孩兒不孝，愧對列祖列宗。然事事難兩全，我只能如此選擇。老太爺，林延是個好繼承人。他會撐起林家的。您的眼光只錯我這一次?！?p> 林老太爺抬眼看他：“走吧。別再回來了。天大地大，總有你的容身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