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戳肺管子
林黛玉聽了卻覺鋪天蓋地的喜悅從心底直沖而上,瞬間盈滿了整個胸口。
寶姐姐在說她是她的知己呢!
還是一相遇就注定成為知己的知己!
她從小身子弱,很少見外人,家中又無姐妹在側(cè)。
到了賈府后,雖常常和三春姐妹一起玩笑,史家的史湘云來賈府了更是與她同床而眠,但總覺得隔了一層,直到薛寶寶到來。
薛寶寶總是以一副姐姐的模樣出現(xiàn)在她身邊,操心她的身體,關(guān)心她的飲食,體貼入微。
偏偏她又對極了她的心思,學(xué)識好見識多,性子靈動,言語有趣,聰敏,性子卻單純,待人更是一片至誠。
她每每看到她就會想,如果她是她的親姐姐該多好!
可她也知道自己是奢望了,沒想到現(xiàn)在竟親耳聽薛寶寶說她是她的知己!
林黛玉一顆心又是高興、又是激動,卻又似乎空蕩蕩無有落處,瞬間就紅了眼。
她怕人看見,反倒叫薛寶寶擔(dān)心,忙垂下眼去。
那邊王夫人見薛寶寶一邊說,一邊含笑看向林黛玉,可見是想說林黛玉是她的知己,將疑心放了下去。
寶丫頭才剛來,又才十來歲的年紀(jì),哪里就知道姨媽的房里事了?
王夫人便又問起薛寶寶平日做什么消遣,讀的什么書等等。
薛寶寶一一答了,王夫人便道,“女兒家倒是不必讀那么多書,認(rèn)得幾個字便罷了,最緊要的是女紅、針線,你太太沒有教過你?”
薛寶寶正色道,“姨媽這么說就錯了,讀書可以啟智,可以明理,可以醫(yī)愚。
我們這樣的閨秀,雖不需要像男人們一樣考取功名,但日后都會掌一府之中饋,承教養(yǎng)子孫之職。
若不是像鳳姐姐那般天生聰慧強(qiáng)干的,不讀書不明理又何以能掌好家、教好子孫?”
王夫人愣住,林黛玉則欽佩看向薛寶寶,這是她喜歡薛寶寶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她遠(yuǎn)比她要勇敢,便是長輩說的不對,她也有勇氣反駁。
王夫人一愣之后便是勃然大怒,“你這是在罵我愚蠢?”
她不識字,卻掌一府中饋,剛開始還好,后來卻越來越力不從心,常被賈母明里暗里地敲打。
等王熙鳳一進(jìn)門,她就趕緊將事情全部交給了她,自己只緊緊抓著權(quán)柄不放。
對管家這塊,她著實有心病。
談到教養(yǎng)子女,她心病更大。
賈母到現(xiàn)在還怪她一意孤行,將好好的女兒送進(jìn)宮做個伺候人的女史,這么多年了,也出不了頭。
賈政則怪她因為不喜兒媳就一味地往賈珠房里塞通房丫鬟,勾得賈珠年紀(jì)輕輕身子虛空,一病沒了。
到賈寶玉出世后,賈母更是直接以她身子不好的借口,將賈寶玉抱去自己養(yǎng),卻是明晃晃地說她不會養(yǎng)孩子了!
王夫人和王熙鳳性子完全不像,卻到底都是王家的女兒,最是看重臉面,平日里總是猜度別人在背后還不知怎么議論她。
因此最是喜歡守拙藏慧,裝作一副賢良的菩薩模樣,好搏一個好名聲。
不想此時薛寶寶竟然敢當(dāng)著她的面就說她不讀書,不明理,所以掌不好家,教不好子女,可說是一下子戳中了她的肺管子,氣得當(dāng)場發(fā)作。
這回輪到薛寶寶愣住了,怎么就說到是罵她了?
紅樓中對王熙鳳不識字這一條大書特書,可沒說王夫人也不識字??!
而且,薛太太絕對識字,還會算賬,總不能妹妹讀書,姐姐反而不讀書吧?
林黛玉和甄英蓮忙起身行禮,請王夫人息怒。
薛太太剛趕過來就聽到了女兒的這番高談闊論,就知道要糟,果然王夫人當(dāng)場發(fā)作。
她生怕王夫人記恨上自己的女兒,忙快步上前,牽起王夫人的手,笑著賠禮,“姐姐息怒。
寶姐兒小人家的,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是隨口渾說,姐姐倒也不必如此對號入座的,倒是嚇著了幾個丫頭”。
薛寶寶這時候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多半王夫人也是不識字的,這時候聽薛太太說什么“對號入座”,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太啊,你是來勸人的,還是來戳人肺管子的?
薛太太還不知道薛寶寶無意間精準(zhǔn)戳中了自家姐姐的兩大痛腳,只當(dāng)王夫人是氣薛寶寶罵她不識字,還在勸,“姐姐,我們王家向來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娘們大多是不識字的,卻又有誰沒嫁得好人家?誰又掌不好中饋,教不好子孫了?
姐姐更是我們的典范,管著榮國府上上下下上千口人,誰不贊姐姐一聲賢良?
元春入了宮,造化還在后頭,寶玉更是個有大造化的,誰不羨慕姐姐,就是我私心里也不是不羨慕的。
寶姐兒小人兒什么也不懂,滿嘴胡吣,姐姐你莫要同她一般計較”。
薛太太是真心這樣覺得的,在她看來,王夫人嫁得高,進(jìn)了國公府,賈政又是個會讀書有出息的。
明明是次子媳婦,卻一進(jìn)門就掌了國公府的中饋,生的幾個孩子更是一個比一個出色,誰不羨慕?
她是真心這樣認(rèn)為的,說出的話自然也格外真誠。
王夫人聽著氣才順了些,想著薛寶寶初來乍到的,哪里知道那么多,也就是小人兒為彰顯自己的才氣,滿嘴混說罷了。
只她到底是存了氣,冷著臉道,“話是這樣,寶丫頭也不小了,卻還是這般言行無忌,當(dāng)面就敢和長輩頂嘴。
更是心胸狹隘,和兄弟姐妹一點小矛盾便不依不饒,怪不得連老太太親自提點,要我來提醒你好生教教寶丫頭,免得左了性子。
只可憐我一片好心,倒是得了一頓罵,如今我也不敢管了,這就家去了”。
王夫人說著起身就走,薛太太苦留不得,只得追著去了,一個勁地賠罪。
薛寶寶看著姐妹二人遠(yuǎn)去,倒是有些后悔了,她一番話說得高興,倒是叫太太跟著做小伏低地道歉賠禮。
以后還是要言行謹(jǐn)慎、謹(jǐn)慎再謹(jǐn)慎,這里到底不同后世,免得闖了禍還不自知。
林黛玉和甄英蓮怕她多想,忙來勸解。
薛寶寶擺手,“沒事,我只知道鳳姐姐不識字,特意將她挑了出來,哪里想到姨媽竟也不識字,是我說話冒昧了,來,我們繼續(xù)”。
她話是這樣,卻到底是敗了興致。
林黛玉見她興致缺缺,便道,“這些也不急,不如我們?nèi)デ魄扑蛠淼纳焦S,看看怎么炮制才好吃”。
寶姐姐不高興了,那做點喜歡的事情應(yīng)該會高興起來吧?
甄英蓮忙接道,“正是正是,我中午吃的不多,這時候都有些餓了。
上次做的春餅好吃,不如再做一點來,待會大哥就該下衙了,肯定嚷著餓”。
薛寶寶不忍拂她們的好意,便和她們往廚房去。
那山筍卻是實在好,白殼白肉,肉頭肥厚,鮮嫩無比,用手指掐捏便會溢水,稍有碰撞就會破碎。
薛寶寶一看就歡喜起來,“果然是好筍子,做一道問政山筍,還有新鮮的河蝦,做一道龍井蝦仁,林妹妹定然是喜歡的。
再做一道咕嚕肉,簡單好吃,給妞妞送一點去,小丫頭喜歡吃甜的,還不喜歡吃肉,吃這個正好”。
計議已定,薛寶寶就指揮著廚娘們忙活起來。
將山筍、蘆筍分別洗干凈,切成斜段,放入鍋中焯水。
準(zhǔn)備好的豬肚洗干凈,放入清水鍋中煮熟,撈起切條。
待都準(zhǔn)備好,將油鍋燒熱,下入豬肚炒至舒展后,再加入雙筍,一起炒至熟透,再加鹽和調(diào)味料調(diào)味。
在翻炒時,薛寶寶就站在滾熱的鍋旁,親自盯著火候,加調(diào)味時更是親自動手。
待燒熟裝盤,薛寶寶親自加了些綠葉菜擺成了山筍的模樣,清爽可愛。
甄英蓮笑道,“這可是林妹妹來了呢,不然寶姐兒再也不肯費這個心思的”。
薛寶寶也笑了,“那是,林妹妹是個雅人,我給她做豬肚子吃,若是不弄得好看點,她定然是不肯下筷子的”。
果然,第二盤起鍋時,薛寶寶只由著廚娘擺弄,還說道,“我哥哥是個粗人,別說擺成山筍了,就算擺成朵牡丹花,他也只會牛嚼牡丹!”
今天林黛玉來了,薛蟠自然不能跟她們同桌吃飯,薛寶寶就每道菜準(zhǔn)備了兩份,另一份端去讓薛蟠自己吃去。
大鍋灶比之前薛寶寶守著電磁爐、煤氣灶快得多,薛太太回來時,幾道菜都已做好。
薛寶寶就吩咐將薛蟠的那份放在灶上溫著,娘兒幾個先吃,又吩咐去給巧姐兒送一份咕嚕肉。
正說著,王熙鳳帶著平兒和巧姐兒到了,見她們正準(zhǔn)備吃飯,笑道,“今兒倒是趕了巧,姨媽家竟是這么早就準(zhǔn)備吃飯了,怪不得我們小祖宗非得吵著要過來”。
薛太太眷顧娘家,對王熙鳳這個侄女十分看重,忙忙地請進(jìn)來,一席坐了。
薛寶寶吩咐廚房加幾個菜,再取了從金陵帶來的梅花酒來。
因著薛寶寶那番話,席間一向不喜葷食的林黛玉吃了好幾筷子豬肚,倒是叫王熙鳳多看了幾眼。
只她最喜歡的卻是那道龍井蝦仁,蝦仁玉白鮮嫩,茶葉碧綠清香。
薛寶寶又讓丫鬟掐了幾朵迎春花配著綠葉菜擺了個造型,光是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
巧姐兒也最是愛這道菜,一盤子蝦仁,她小人兒幾乎吃了四分之一。
王熙鳳則最愛那道咕嚕肉,咕嚕肉一般以甜口為主,但林黛玉不喜太甜的東西,嫌膩,薛寶寶便加重了酸,倒是意外地合了王熙鳳的口味。
一桌子女人也不用米飯,就著春餅吃得心滿意足。
王熙鳳還是第一次正式吃薛寶寶做的菜,不自覺就吃多了,便建議去賈府的后花園轉(zhuǎn)轉(zhuǎn)。
薛寶寶連連擺手,“我就不去了,姨媽現(xiàn)在正惱著我呢,我還是避避風(fēng)頭”。
朱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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