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日昭昭
去吧,就算是給人做刀,也去吧。
蕭長歌狠下了心。
他信這天日昭昭,也信那師爺手中刀,自會讓他罵名難消。
幾人又打著傘,踏上了回漾泉的路,不同的是這次他們雇了馬車,紅葉和蘇東君在車里,剩下的三個哥哥們走在雨里。
第一次從城北的門進漾泉,眼前就是縣令府。
縣令府于城門口,象征縣令亂世身先士卒,盛世護城安寧。
蕭長歌和車夫說了些話,車夫就又駕著馬兒走起來。
蕭長歌給了墨續(xù)一個眼神,墨續(xù)便拉著藥無憂離開了。
雨好像下的大了些,蕭長歌丟下手中的傘,拿起縣令府門口鳴冤鼓的鼓槌,用盡渾身力氣擊打起來。
“草民蕭長歌,狀告漾泉縣令師爺,欺男霸女、私昧錢財、逼死良女......”
縣令府的門很快就開了,蕭長歌抬眼一看,正位上不是那個胖胖的縣令,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公子哥一般的人,生的面如冠玉,渾身貴氣,一看就是某家大官的少子下漾泉來討樂子了。
師爺和縣令一左一右侍立在他的身旁,低頭拱手,顯得很是卑微。
蕭長歌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孩子更懂孩子,眼前少子恐怕也不比他大幾歲,斷案怎么可能清明了?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蕭長歌小跨兩步進了堂下,跪在地上,大聲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師爺怒目圓睜,座位上的小少爺面色有些奇怪,他看看縣令和師爺,有些笑意地開口:“你且將案情說與我聽聽?!?p> 蕭長歌稟了聲“是”,就陳述起了案情。
“漾泉包子鋪老板娘張氏,與王五私成連理,王五外出尋活,誤入歧途,賭博輸了錢,回家尋到張氏借去張氏的嫁衣繡鞋典當,卻不料張氏將一只對鐲無意間一同打包給了王五,被湯師爺所見,一為昧下錢財,二來為了張氏,做出歹事?!?p> 師爺變了臉色,又不敢對他做出些恐嚇的表情,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立在原地。
蕭長歌沒注意到墨續(xù)藥無憂和紅葉也跪在了縣令府門前的雨里,繼續(xù)說:
“師爺早就對張氏起了色心,多次騷擾被拒絕,心生恨意,正巧看到王五抵押東西,便起了壞心,連同云竹縣令把王五押進大佬,再拿著嫁妝去尋張氏,以王五為要挾圖謀不軌,張氏受不了此等屈辱,便......自絕于家中房梁之上,此是案情,往大人明察。”
墨續(xù)和藥無憂把外衣脫了,撐在紅葉的腦袋上,怕她淋了雨,兩人冷得牙齒打顫。
湯師爺卻嚇得跪倒在地:“殿......公子......公子明察,那王五是偷得張氏的嫁妝典當,那嫁妝我也并未昧下,我本來也沒想昧下那些嫁妝,只是還沒等我送嫁妝去,張氏就已經(jīng)自絕了呀,一定......一定是被那王五氣急攻了心,請公子明察?。 ?p> 湯師爺說到最后已經(jīng)匍匐在地上,看戲的縣令卻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憤怒的情緒。
他早知道湯師爺是個人渣敗類,這些事情他信是湯師爺能做出來的,他既是對湯師爺?shù)那莴F行徑痛恨,又是因自己草草給張氏定成了自殺而沒探究幕后的真正原因而羞憤。
“本來沒想?那就是說......最終還是昧下了?”
臺上少年言語并不穩(wěn)重,帶著幾分嘲弄地抓住了湯師爺口供中的漏洞,還隱晦地給身旁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
“不......不是......我只是......”
湯師爺被突然參了一本,本就心里又急又慌,這下被戳破了言語里的漏洞,一時支支吾吾,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至于你,又如何知道那些嫁妝不是王五深夜偷的,而是張氏親自給他的呢?”
“因為張氏從未離開包子鋪一步!”
蕭長歌剛剛的口供是自己拼湊出來的,王五說的話他并沒有全聽,比如師爺是為了昧下錢財而陷害他。
這就太過于大費周章了,畢竟師爺魚肉鄉(xiāng)里收了不少的油水。
所以蕭長歌剛剛說口供的時候還有些中氣不足。
但他這句話說的是真有底氣。
“草民可以作證!”
“草民也可以作證!”
“我從小看著張氏長大,自打她盤下了這家包子鋪,就從未出過門,她說怕心上的郎君回來找不著她?”
聽著身后雜亂的聲音,蕭長歌詫異地回頭看去,雨里跪了許多鎮(zhèn)民,或許是張氏待人和善人緣頗好、或許是墨續(xù)和藥無憂挨家挨戶懇求起了作用,又或許是他們也想扳倒這個經(jīng)常和縣令大人都對著干的魚肉鄉(xiāng)里的腌臜師爺,總之這雨里跪了許多人。
最后說話的老人已經(jīng)年過花甲,中年的兒子替他撐著傘,跪在他的身旁。
蕭長歌的心里也有了些異樣的滋味,他從很久以前時候開始,就不太信任所謂天道所謂人心了,至少是不信任那些“大人”。
這時剛剛溜走的侍衛(wèi)也回來了,抱著一個包裹,在堂上少年人的耳邊說了幾句。
“打開。”
少年人只說了兩個字,侍衛(wèi)扯開包裹,先掉落在地上的是兩雙繡鞋和一只銀對鐲,隨后是在空中飄蕩的美麗嫁衣一件件落地。
百姓咒罵聲慢慢響徹縣衙。
“湯師爺,說說吧,死者已經(jīng)下葬,死者的財物,怎么就在你家里找到了呢?”
師爺?shù)男睦矸谰€瞬間崩潰,痛哭流涕:
“我該死,我見張氏寡居家中,就起了色心,沒想到張氏寧死不從,見了王五,我想著用王五的性命來要挾張氏,卻不料張氏還是不肯,還吐我一臉口水,我一時氣急,說要讓王五死在獄中,公子......我只是放放狠話,我真沒這想法......誰知道當晚,張氏就......就上吊自縊了?!?p> 其實證據(jù)鏈并不充足,只是師爺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人,心理壓力太大,當場就崩潰了才和盤托出。
少爺變了臉,冷冷地看向縣令:”宋縣令,我素來聽說你御下有方,你就是這么御下的?“
宋知禮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是我管教不力,我甘愿受罰,日后絕不再犯?!?p> 開玩笑,這位都來過了,誰還敢不長眼的安插些爛人在自己身邊尸位素餐甚至胡作非為?
少爺又轉(zhuǎn)過臉:“聽你說話,像是個讀書人?可考取了什么功名?“
蕭長歌念頭通達,朗聲回答:“我是讀過書,只是做了乞兒難以求生,今年才有了起色,便要去考取功名了?!?p> “好!我們會再見的?!?p> 少年人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對了,把那個什么王五也放出來吧,云竹,也換個縣令吧。”
紅葉看這位少爺?shù)哪樅苎凼?,或許之前也曾求她的父親辦過些事情?
少年人吩咐完,又回頭看了一眼自發(fā)跪在雨里的百姓,目光落在了小紅葉身上。
他的心亂了。
她和他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會是錯覺嗎?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