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杜鵑
蔡媽媽說了什么除了王爺王妃無人知曉。
大家只能看到，那依仗蔡氏在王府囂張一時的劉家在某個夜晚悄悄的把他們曾經(jīng)拿走的、不屬于他們的東西都送了回來。
東西之多，足運了三四個夜晚，堆滿了半個庫房。
之后，劉氏帶著兒女全家離京。
蔡媽媽不是自由身，走不得，便被打發(fā)去了偏遠的莊子上。
余下的發(fā)賣的發(fā)賣，打發(fā)的打發(fā)。
一同去了的，不僅僅只是以前跟隨蔡媽媽的人。
從前的管家一脈，也在不知不覺中盡數(shù)不見了蹤跡。
說起這事，內(nèi)宅門看守的何婆子便不平。
與人閑話時，狠狠淬了一口，道：“那蔡氏不是個好東西，管家難道就是了?！?p> “那老不死的東西這些年可沒少往家里撈。”
“王爺王妃整治了姓蔡的，卻把那老混蛋給忘了?！?p> “死的早就是好，清算都沒算到他一家頭上，竟就這樣輕飄飄的放出去了?！?p> “憑他之前撈的那些東西。那一家子就算是打發(fā)到莊子上，也會被當(dāng)祖宗似的供起來?！?p> “咳咳...”
婆子趕緊收斂，堆起滿面的笑容：“老姐姐來了，快請坐?！?p> 是許大娘帶著人來巡視。
這是沈嫻新定的規(guī)矩：管事娘子每日早晚帶人巡視，警惕有偷奸?；?，賭錢吃酒耽誤差事的情況。
“你兩個又在閑磕牙?！?p> “老姐姐，我們只是說說話，沒喝酒。你看，茶不是還在這嗎？”
說著已經(jīng)又尋了幾個杯子各倒了一杯：“我們也沒什么好茶，權(quán)當(dāng)解渴吧！”
因著處置蔡氏一事，府里人都隱約明白女主人絕不是個能被人拿捏的。
雖說平素溫柔謙和，但笑的愈溫柔，后果愈叫人吃不消。
她能把人全家老少一個不少的拿來，一個個的發(fā)賣，任是哭聲震天，也半點不心軟。
也能叫蔡氏每日跪在地下，直跪到王府這些年在她手里丟的物件盡數(shù)歸還——蔡氏走的時候幾乎都站不住，被人扶著還是顫顫巍巍的，好不可憐的一副樣子。
是以誰也不敢拿她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
許大娘帶著人每日兩巡視，所有人都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做事。
一時間府里風(fēng)氣倒是好了許多。
不過也沒什么人去抱怨。
畢竟以前活干的又累又多還沒錢，大家自然憊懶。
如今按勞分配，各司其職。
誰會不喜？
許大娘笑道：“沒說你們喝了酒，只是提醒你們，別聊開心了忘了形，嘴里胡嚼，叫我聽見可是不依的?！?p> “如今哪還有這樣放肆的人呢！”
何婆子一眼看見那邊走來的女孩，笑道：“呦，瑤姑娘大好了?！?p> 瑤兒笑道：“勞媽媽記掛。王妃開恩，叫我好好歇了幾日，又命人請個大夫來看，如今已養(yǎng)好了。”
許大娘囑咐了她們幾句，便要去下個地方。
何婆子趕緊跟過來。
眾人知她有話，便都走開了。
“老姐姐，我這...”
眼見人都遠了，許大娘才道：“你和我說實話，那日又偷溜去賭錢吃酒去了吧?！?p> 何婆子討好的笑：“怎么會！我是吃了豹子膽了嗎？再說這不早不晚的，我和誰玩去？是真肚子痛。”
許大娘道：“你我是一起過過苦日子的，好差事來之不易。我今給你提個醒：管你有什么事情，日后這樣的疏忽萬萬不能有了?！?p> “你這次是幸運，有那些人在前面頂著，王妃不耐煩理會些許小事，才把事情交給了我?！?p> “我估摸著是小懲大誡的意思。你就去角門那領(lǐng)五個板子，我和他們說過了，不叫打重了你的。只是你若來日再犯了事情，難保她不會新賬舊賬一起算。”
“你想想那些人，再想想你那老骨頭禁不禁得起?！?p> “哎，”何婆子喜滋滋的說：“還得是我老姐姐，那蔡婆娘不過是仗著韶妃娘娘才強壓你一頭，真要說人品能耐，她如何能和你比？”
許大娘笑道：“滾一邊去，老娘可不吃你那一套?！?p> “我把話撂這，你若是想吃酒耍錢，挑好日子，挑好人，關(guān)起門來樂呵一場。隨你怎么著，我不理你。但要是敢胡來，我聽見了可不饒你?！?p> “老姐姐放心，您的話我記著?！?p> 直到處理完這些事情，沈嫻才終于有一些閑空。
忽的就想起，似乎有幾日沒好好的和晉王說說話了。
“王爺呢？”
黎兒道：“王爺還能在哪？自然是書房里了?！?p> 她笑的不大正經(jīng)，沈嫻奇道：“你這是怎么了？”
黎兒笑道：“我笑...”
“我笑您和王爺一樣的心思，方才王爺還派人來問王妃什么時候能忙完呢！”
“想是想過來看看您，卻又擔(dān)心打擾了您?！?p> 沈嫻嗔她：“胡說八道?！?p> 帶著人去，半路卻聽見幾聲極為好聽的鳥叫聲。
這鳥兒的叫聲她在府里聽見過好幾回，只是一直沒能見過廬山真面目。
沈嫻起了興致，揮退眾人。
自己悄悄屏息，躡手躡腳的轉(zhuǎn)過假山。
只見晉王背對著自己，正伸手逗弄著一只灰藍色的鳥雀。
那東西和晉王親昵非常，甚至可以停在他的肩頭嘰喳。
沈嫻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不想那雀兒機敏的緊，一下子跳到水邊桃枝上，然后展翅飛走。
晉王微微回首，“阿嫻？”
沈嫻也不躲了，大大方方走出來笑道：“王爺似乎很招這些小東西的喜歡。”
已經(jīng)好幾回了，總是有不認識的小鳥兒繞著他身邊。
這讓沈嫻不自覺的想到老人口里的一句話：動物的感覺比人靈敏，天生招小動物喜歡的人，都心地仁善。
“...一只杜鵑而已?！?p>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里還握著一冊書卷。
即便是坐在輪椅上，也是姿態(tài)端雅。
說話間，素白的指尖不經(jīng)意點在文字上，像是輕輕的點在她的心尖。
沈嫻微微一笑：“王爺這是...”
“想來尋你，又怕耽誤了你的事情?！睍x王溫和的說：“便在外面看看花鳥，曬曬日頭也是好的?！?p> 沈嫻卻聽得心里發(fā)苦。
他原是個恬淡的人，若不是那對母子，又何須陷在這樣的泥窩里？
“忙了這么幾日，都處理完了？”
“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皆因有所依仗。”沈嫻道：“斷了她的依仗，她自然翻不起風(fēng)浪來?！?p> “阿嫻此語，似有殺伐之氣?！?p> 沈嫻一下回神，略有些緊張的喚道：“王爺...”
晉王道：“隨便一說而已，阿嫻不必緊張?！?p> “況且，殺伐果斷方是一家之主的風(fēng)采。我是不能了，便只能有勞阿嫻?！?p> 沈嫻心頭一動，道：“你放心，日后咱們家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
晉王微微抬眼，眼神微動。
表情變得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家？”
小心思被發(fā)現(xiàn)，沈嫻微微紅了臉。
但她還是輕輕俯身，把手按在他的肩上。
“對，我們的家?！?p> “我和你的家?！?p> 微風(fēng)拂過，吹起道道漣漪，也吹皺了水面倒映的一雙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