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鴻運商行
晚上,一群人圍坐在院子里休息。
說是休息,其實他們都沒有閑著,編竹筐、磨刀、剝筍子……每一個人的手里都有活兒干。
燈光搖曳的屋子里傳來朗朗讀書聲,讓他們這群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也能跟著沈玉學(xué)會兒知識。
天氣微涼,大家的衣物穿得較少,耳畔老是傳來吸鼻涕的聲音。
老八和老七對視一秒,心領(lǐng)神會,在人群中央堆起了火堆。
熊熊火焰時不時彈出幾顆火星子,溫暖的顏色將臉照熱,每個人的臉上都紅彤彤的。
她環(huán)視一圈,發(fā)現(xiàn)收的小弟里雖然有很多手藝人,但因為學(xué)藝不精,加之世道艱難,各種稀奇古怪的政策壓迫,不易找到糊口的工作,所以才上山為寇。
這一點,讓她不免有些唏噓。
她正在編竹簍,想起前一天晚上吩咐老七做的事,淡然地問道:“兄弟們,我們現(xiàn)在按照這個方法謀生,你們覺得如何?有沒有覺得太苦、太累,或者有沒有想要放棄的人?”
“沒有,我們怎么會這樣……”
橫七永遠(yuǎn)是第一個回應(yīng)她的,只不過在此刻他的積極,不太合適。
“老七,讓兄弟們回答。”
“哦……”
“佟卓,從你開始吧?!?p> 火光映在她稚氣未脫的臉上,黑色的眉毛染上一片紅光。
“嗯?”佟卓心里很激動,覺得她第一個叫自己,就意味著他在她心里是很特殊的。
沈清完全不知道他心里面的想法,只是低頭編竹筐,等著他開口說話。
“老大,我覺得辛苦歸辛苦,如果做的事情很有意義的話,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我從小到大,沒有人教我什么該做,什么不能做,想要什么東西,就去偷,去搶,只要能填飽肚子,什么事我都干得出來!直到遇見你,我才分清了對錯……”
佟卓很坦白,完全沒有一絲隱瞞,自己不堪的過去,就那樣赤裸裸地擺在眾人面前。
沒有人笑話他,紛紛低下頭懊惱——他們都有著相似的經(jīng)歷。
那些過去再不堪,也不該抹去,因為那是自己千面中的一面,不必逃避,必須直面,只有記住曾經(jīng)的苦痛,才能在康莊大道上越走越遠(yuǎn)。
她直視佟卓,用長輩的語氣,道:“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本性不壞,又年輕,還有機會從頭再來?!?p> 佟卓雖然和現(xiàn)在的自己年紀(jì)相仿,但在她眼里,他仍是個孩子,是個為了向她證明忠誠,而殺人的莽夫。
“老大放心,佟卓不會再做那些齷齪之事?!?p> “你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p> 老七立馬接話,“就是啊,你可讓老大少操點兒心吧你!”
那狐假虎威的樣子,讓其他兄弟看了想揍他一頓。
她睨了一眼老七,忽略這個洋洋得意的狗腿子,目光掃了眾人一圈,“我想想問問你們的意見,你們覺得我們這么多人,該去干些什么合適?”
她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但還是要問問他們的意見,給他們提建議的機會。
夏東源:“老大,我們這么多人,何不去運鏢?”
她搖頭否決:“不行,運鏢太危險?!?p> 運鏢是一件很危險的事,稍不注意就會卷入到門派斗爭中去,她不想再卷入任何江湖紛爭中。但待到后面時機成熟后,倒是可以考慮開快遞公司的事。
眼角有個痦子的六子:“開妓院吧!妓院來錢快!”
她聞言臉色一變。
她雖然跟他們從小到大,但她仍是女子,身為女子,就不能允許妓院的存在。
離他最近的夏東源一腳踹到男子的膝蓋上,朝他怒吼:“死六子!你當(dāng)著老大的面說什么胡話呢!”
六子摔倒在地,摸頭傻笑,“嘿嘿……”
一貫內(nèi)斂的楊向也舉手發(fā)言:“那我們就開酒樓吧!民以食為天,開酒樓肯定是不會虧本的!”
她點點頭,溫柔地說著否定的話,“我們……現(xiàn)目前沒有那么多錢,但你提的建議不錯,酒樓放在后面開,我們現(xiàn)在主要是積累財富,以小本經(jīng)營為主?!?p> 一時間,所有人垂下頭思考當(dāng)今社會干什么最賺錢。
她說的也是事實,現(xiàn)在老七身上也就只有一兩銀子左右的積蓄。在此期間還要修房子,壓力巨大,不適合干大生意,只能干些小生意,并定一個和現(xiàn)目前生意大致相同的主要目標(biāo),以這個目標(biāo)前進(jìn),確保他們沒有走偏。
她放下手中的活兒,雙手抱著膝蓋,在火光下嚴(yán)肅地說道:“既然大家沒有現(xiàn)目前可實施的主意,那就由我來跟大家說一下我的初步想法:等春筍一過,我們只有賣風(fēng)干魚了,所以我們要上山采藥,摘一些應(yīng)季水果,開始賣山貨。然后,開食肆、商鋪這些事我們先放在后面做,就目前來看,我們沒有優(yōu)渥的家庭條件,沒有后臺、靠山,我們只能通過雙手勤勞致富!”
老七就像是會讀心術(shù)一般,看了她一眼,起身拍手道:“老大說得好!我們要把現(xiàn)目前的生意做大做強之后,再去考慮做其他的生意!哪怕你們現(xiàn)在覺得苦和累,也要堅持!只有堅持不懈才能得到回報!”
她笑著盯著老七,覺得這團隊要是沒這瘦猴子,準(zhǔn)得垮!
雖然他們現(xiàn)在沒有異心,但不代表他們以后不會產(chǎn)生多余的想法,所以必要的精神控制有利于管理團隊。
她半開玩笑半嚴(yán)肅地說道:“就算你們覺得苦,覺得累,我也不可能讓你們離開的?!?p> 老七瑟瑟發(fā)抖。他怎么覺得老大在警告他們??!
“老大,哼——”老八吸溜著清鼻涕,“老大,我們不會再去當(dāng)山賊的!你放心好了!”
“嗯,我相信你們?!?p> “除了老大您,我們還能有其他老大嗎?我們再苦再累都會跟著老大你的?!崩掀邿o時無刻不在向她表忠心。
刨木板的隆伯聽見他的話,也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兒。雖然從前他也是這般討好朱福田的,卻沒有一個人看不慣他的嘴臉,但現(xiàn)在,他們怎么看他怎么不順眼!
在他們心里,朱福田那個老大只是為了吃飯而跟隨的老大,這個老大是帶著他們走向新生的老大,誰都想跟這個武藝高強的女人親近一點兒,這就是人的慕強心理。
她繼續(xù)編竹筐,嘮家常似的說道:“你們要適當(dāng)忘記你們的曾經(jīng),但唯有父母不能忘!從今往后,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她想通過無數(shù)次的強調(diào),告訴他們自己沒有在撒謊,她會讓他們有一家團聚的那一天。
她要在這片看似荒蕪的土地上播種希望,在這里建設(shè)屬于他們的村落!
“是!老大!”
“謝老大!”
“人到四十,竟然還能有和家人團圓的機會!”
“誰說不是!這是在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再也不用在爹娘面前隱瞞自己的行當(dāng)了!”
……
一群人七嘴八舌,讓她聽得很高興。
她表面上板著臉,語氣里多了一絲溫柔,“我們一家人要相親相愛,相互理解、包容!成為彼此堅實的后盾,可以小打小鬧,但不能大吵大鬧影響感情。要是被我發(fā)現(xiàn)有人做了影響團結(jié)和睦的事,那你就自行離開吧。”
老七:“是,老大!”
佟卓:“請老大放心!”
她笑了笑,“嗯!那就這樣說好了,我們便以開商行的目標(biāo),共同努力!三年發(fā)大財!”
老七:“是!老大!”
佟卓:“兄弟們一起發(fā)大財!”
此刻若是有酒就再好不過了,可惜他們連酒也喝不起。
夏東源興奮了,“等俄有錢了,就把俄山西的爹娘接過來!給他們蓋一間大房子!”
六子:“只盼著俺們爹娘等到六子我發(fā)財!可憐俺爹娘得在干冷的北地多待些時日咧!”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這十八個弟兄,來著不同的地區(qū),為了討生活,平時只說官話,很少說自己的家鄉(xiāng)話,此時因為高興,才不自覺地說起家鄉(xiāng)話。
她當(dāng)特工的時候,要掩飾自己的情緒,不能暴露自己的習(xí)慣、內(nèi)心,要逼著自己當(dāng)一個冰冷的殺人機器。
她看到這群人,就想起曾經(jīng)的自己,情緒有些低落:“商行的名字,就交給你們來想吧?!?p> 老七:“我們都是一群粗人,沒什么文化,不如老大來想吧!”
她立馬朝著燭光搖曳的屋子喊道:“阿玉!”
“來了!”
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回應(yīng),身材薄弱的少年從屋子里跑到她面前,神采奕奕地看著她,用眼神問她“長姐,你有何事吩咐?”。
她覺得他臉上長了些肉,緩緩道:“阿玉,你也知道,姐姐現(xiàn)在跟這些哥哥們在做生意,雖然我們現(xiàn)在是以流動攤販的模式來賣東西,但為了打響名號,積累客源,想要取一個名字,將來開了商行,也好繼承這個名號繼續(xù)做生意?!?p> “商行……我們的商行必定是貨品齊全,品質(zhì)上乘……”少年沒有片刻吃驚,立即開動腦筋,“長姐,不如就叫齊品商行?”
“齊品商行?”她重復(fù)了一遍,望向其他人,“大家伙兒覺得呢?”
佟卓微微皺眉,提出自己的意見:“老大,不如叫鴻運商行吧?!”
她果斷道:“那就叫鴻運商行吧。”
親兄弟和兄弟之間,她必須要更在意兄弟的想法。畢竟她和沈玉在面兒上有血緣關(guān)系,相處得更為自然、貼心些,沈玉不會跟她玩小心眼子,其他人可說不定。
老七有些別扭,“我覺得二弟起得名字更……”
她立即打斷老七的話,“老七,就叫鴻運。”
“哦……”
她拍掌起身,掃視眾人,高聲道:“為了積累我們的客源,從今天起,我們要寫上自己的招牌,掛在推車上,先讓鎮(zhèn)上的人記住我們,再讓全國的人認(rèn)識我們!你們要記住,我們要誠信經(jīng)營,愛惜我們的羽毛,不可欺騙客人,不可以次充好,不可缺斤少兩!”
眾人齊聲道:“是!”
他們的聲音盤旋于高空,回蕩在耳畔久久不散。
她讓沈玉回屋念書,自己則是給他們安排明日的工作,以及讓他們來想商行的口號,提升他們的參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