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與另一名傭人對了個眼神,兩人動作迅速,一左一右架住沈嘉念,拉扯間,她脖子上的圍巾掉落在地。
“放開我,你們要干什么?”沈嘉念沒想到胡玉芝不是說說而已,她真這么喪心病狂,竟然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干什么?這就是你忤逆長輩的下場!”
胡玉芝拿手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是個東西,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
“捫心自問你算長輩嗎?”沈嘉念勾唇笑了起來,笑得滿目凄涼,“哪家長輩能灌醉自己的親外甥女,送到有妻有子的老男人床上?長輩?哈哈,你怎么說得出口。”
“沈嘉念!”
胡玉芝捂住胸口,氣得眼前一陣泛黑。
尹書瑤忍不過,三步并作兩步來到沈嘉念跟前,趁著保姆鉗制住她,揚手甩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誰準(zhǔn)你這么跟我媽說話的?”
沈嘉念臉被打得一偏,嘴角發(fā)麻,口腔里溢出腥甜的味道。
胡玉芝緩了口氣,不愿再多看沈嘉念一眼,以免自己被氣死,她冷聲支使保姆:“找根繩子綁起來關(guān)進閣樓,派人去秦總家里知會一聲,就說沈嘉念找到了,任憑他處置。”
沈嘉念瞪大的眼眸染了一片紅,直直地看向說話的人,嘴唇哆嗦發(fā)出沙啞的聲音:“我爸媽在天上看著,你這么對我會遭報應(yīng)的?!?p> 胡玉芝太陽穴跳了跳:“還愣著干什么,帶走!”
沈嘉念咬緊下唇,轉(zhuǎn)過肩膀奮力向后一撞,保姆猝不及防倒退一步松開手。沈嘉念趁機抽出另一只被握住的手臂,向門口跑去。
她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短短幾步路就胸悶氣短,好似隨時會倒下去。
胡玉芝在后面咆哮:“沒吃飯啊,兩個人抓不住一個?!?p> 沈嘉念被扯住頭發(fā)的那一刻,心沉沉墜入冰窟,無異于那一晚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腕捆縛在陌生男人的床上……
大門被人推開,外面昏昧的天光透進來。
尹承德還未進門,就被入眼的畫面驚到,愣了愣,怒喝一聲:“在自己家里鬧這么難堪像話嗎?都給我松開!”
一家之主的話自然有分量,保姆和那名傭人同時收手,退到角落去,不再摻和雇主的家事。
沈嘉念踉蹌了兩步,手扶住身旁的沙發(fā)靠背才沒有讓自己就此倒下。她的臉色和唇色皆是煞白,襯得被打的半邊臉紅得嚇人,隱隱有腫起來的趨勢,額頭和嘴角在流血,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破布娃娃。
尹承德走上前,眉頭深深蹙起:“怎么弄成這樣?”
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沈嘉念的臉頰時,她扭頭避開,不愿再相信任何人,聲線淡淡:“舅舅,看在我還稱呼您一聲舅舅的份兒上,我想離開可以嗎?”
尹承德頓了下,收回手。
雖未親眼目睹,依著他對妻子的了解,也能想到在他回來前發(fā)生過何事。
“別說孩子氣的話,你離開這里能去哪兒。”尹承德安慰她,“安心住下,其他的事交給舅舅來處理?!?p> “你來處理?說得好聽。秦總那邊你打算怎么應(yīng)對?”胡玉芝笑他愚蠢,“早上又打來電話,你不在家是我接的,人家下了最后通牒,我倒看看你有什么好辦法?!?p> 尹承德面色一滯,變得凝重起來。
胡玉芝氣昂昂地坐進沙發(fā)里,眼睛瞪著丈夫,破罐破摔的樣子:“干脆都別過了,公司關(guān)了,房子抵押出去,搬回從前的出租屋。你賣你的五金,我去給人做頭發(fā),你女兒呢,隨便找家小公司上班,將來嫁給一個跟你一樣沒本事的男人,混日子……”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尹承德煩躁地打斷她,“不是還沒到那種地步?!?p> 他忙了一天工作上的事,身心疲憊,回到家里沒人噓寒問暖就罷了,凈給他添堵。
胡玉芝雙手環(huán)臂靠著身后的抱枕,嘲諷一笑:“得罪了秦家,你還指望翻身?秦鐘天在宜城只手遮天誰不知道?!?p> “還不都是你!”尹承德氣血上涌,突然將矛頭對準(zhǔn)妻子,“你和書瑤跟我說,小念是自愿的,結(jié)果呢?人是被你騙去的!你還有沒有良心,她是我姐遺留的唯一一個孩子,是我在這個世上僅剩不多的親人。你倒狠心,把她送到一個明知是變態(tài)的人手里。你要是沒出這個餿主意,怎么會惹上秦鐘天那種人?”
面對丈夫的責(zé)問,胡玉芝先是難以置信,待她反應(yīng)過來,猛地站起身,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不留情地戳穿男人虛偽的面具:“我狠心?你難道不清楚秦鐘天的為人,當(dāng)時怎么不站出來阻止,現(xiàn)在在你外甥女面前裝什么大好人。尹承德,我最討厭你裝君子的模樣,因為怎么裝都裝不像,你就是個偽君子!”
胡玉芝從來不是能忍的性子,脾氣上來什么話都往出說。
“你給我閉嘴!”尹承德?lián)P起手,臉上一片赤紅,巴掌遲遲沒落下去。
尹書瑤嚇得臉都白了幾分,連忙插入兩人中間,勸道:“爸,媽,你們別吵了?!?p> 胡玉芝悲憤交加,說著竟哭了起來:“行,惡人是我來當(dāng),你繼續(xù)當(dāng)你的好舅舅!”
尹承德忍耐著吐出一口濁氣,稍微冷靜一些便后悔了,不該在小輩和傭人面前跟妻子起紛爭,平白讓人看笑話。
他好面子,很少在人前失態(tài)。
尹承德重重摁了下眉心,緩解頭疼的癥狀,對沈嘉念說:“你先坐下來休息,舅舅稍后找醫(yī)生來家里給你看看傷。事情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p> 沈嘉念看完一場家庭鬧劇,心臟跟剜了個窟窿似的,漏著涼風(fēng)。
原來舅舅什么都知道。
縱使如他所說,他被妻女聯(lián)合隱瞞,以為她是自愿跟隨秦總,以他的心智和閱歷,她不信他沒懷疑過事情的真實性,他不去求證,順其自然,說到底只是不想擔(dān)一個惡名。
胡玉芝跟他夫妻幾十載,當(dāng)真了解他的本性,形容得非常準(zhǔn)確——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沈嘉念想起過去一個月,她一口一個“舅舅”,在心里當(dāng)他是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可笑極了。
“我想清楚了?!鄙蚣文铍p手插入大衣口袋,指甲陷進掌心,蒼白唇瓣一張一合,吐出的字很輕,卻擲地有聲,“我離開這個家以后,是生是死,與你們無關(guān)。”
“小念……”
尹承德張嘴想要挽留,沈嘉念一個眼神也沒給他,只留下一個纖弱如紙片的背影。
*
尹書瑤在樓下勸解完冷戰(zhàn)的父母,提裙上樓,關(guān)上臥室的門,從手機通訊錄里找到一個人的號碼撥出去。
響了三聲,那邊接通,痞笑聲傳來:“尹大小姐,這回又是什么事兒?”
“沈嘉念你見過的,人是你的了?!币鼤幾笫滞兄沂种?,立在落地窗邊,外面是逐漸黯淡的天光,黑夜即將來臨,“她剛離開我家,走不遠,你多叫幾個人,別憐惜她,反正不是什么尊貴的千金小姐?!?p> 尹書瑤眼里劃過比風(fēng)霜更甚的冷意。
既然沈嘉念清高,不肯委身于秦總,那就讓她嘗嘗更壞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