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樓林立,仿佛看不見盡頭的石階蜿蜒而上,盤繞在其中。
看著珠簾后提筆落墨的那抹月白身影,顧延歌忍不住勾起唇角。
無論到了哪里,溯月仿佛都會是這幅模樣,夢境中的他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只以為自己是真正的瑜涼山山神。
“山神大人,奴回來了?!敝楹熀蟮娜朔畔铝斯P,回眸時一眼就瞥見了木盆里墨綠色的小蛇,頓時視線一凝,抿了抿唇。
他和墨綠色的小蛇的眼睛對上,兩邊都本能地互相產(chǎn)生敵意。
扶允不滿地嘟囔:“他居然在我剛洗好的衣服里,我覺著衣服不干凈了?!?p> “難道山神大人想要奴重洗?”顧延歌挑了挑眉。
“當(dāng)然不是,本座怎么舍得,多晾晾就好了?!笨匆婎櫻痈杳嫔簧?,扶允連忙接過木盆。
扶允自覺去晾衣服,偷偷將墨綠色的小蛇丟在草叢里。
墨綠色小蛇委屈地扭了扭身子,往它覺著會可憐自己的人身上靠近。
顧延歌輕嘆一口氣往廚房走,墨綠色的小蛇悄悄游弋在身后。
墨綠色小蛇努力地往臺階上攀,忽然被一只修長的手撈起,比少女的手大許多,骨節(jié)分明地帶著書生氣。
扶允捧著手中的物什至眼前,瞇起眼睛。
明明在笑,卻帶著刀刃一樣的寒意:“鴉青,想在這里多待會兒,就安分些,知曉否?”
這個人的眼神好可怕……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
墨綠色的小蛇僵硬一瞬,蔫蔫地盤在扶允的手上。
顧延歌端著兩盤小菜走出來,扶允端詳著手中的蛇,那蛇出乎意料地乖巧。
這不是相處得挺和諧嘛。
夜半時分,風(fēng)吹竹葉輕摩梭,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正好掩蓋了某人夜半翻窗臺掀窗戶的聲音。
床上纖細(xì)的身影輕顫了一下,然后繼續(xù)閉眼假裝睡著。
他到底想做什么?
闖入者似乎是見床上的人沒反應(yīng),干脆躺在床側(cè),從身后將人攏進(jìn)懷里,下巴抵在顧延歌的發(fā)頂上。
“我該怎么辦才好……”
顧延歌沒敢掙扎,呼吸不小心急促了些,引得身后人無聲輕笑。
閉眼,卻在滿鼻子的蘭草香氣中,一夜無眠。
墨綠色的小蛇不過三年就化為人形,并被山神收為徒弟,取名為鴉青。
在顧延歌收到珠花的那一刻就知道,原本已經(jīng)譜寫好的過往要重新上演了。
但,她終究不是顧延歌的前世,夢境中的一切都脫離了原本應(yīng)有的軌道。
顧延歌捻著手里的珠花問道:“鴉青,你這珠花是偷來的?”
“什么是偷?”化為少年模樣的鴉青眼中攏上一層疑惑。
顧延歌只摸了摸他的發(fā)頂,然后瞇起眼睛:“人間的物什是要用銀錢交換的,你哪里來的銀錢?”
鴉青不敢說話,面上的蛇鱗紋閃了閃,像所有做錯事情的孩子一樣低下頭。
“不問自取即為竊,知道不?”顧延歌見鴉青一副蔫蔫的樣子,語氣一轉(zhuǎn),清冷的面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生辰禮我很喜歡,只不過下次記得給錢?!?p> “阿姐……”鴉青抬眸,明明眼角還含著淚,嘴角卻忍不住揚(yáng)起。
就像是六月天的晴雨,一面云雨遮山,轉(zhuǎn)瞬艷陽天。
眼看他就要撲進(jìn)顧延歌的懷里,卻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手拎住領(lǐng)子,止于幾步之遙:“你已經(jīng)大了,要懂得男女授受不親,三年時間還不夠你懂事嗎?”
“可師父每天半夜偷偷進(jìn)阿姐的房間,還……”正當(dāng)他要說出些什么時,扶允用手捂住了鴉青的嘴。
鴉青只顧自己慌張,沒有發(fā)現(xiàn)纖瘦少女偷偷紅透的耳尖。
顧延歌后來聽鴉青抱怨,那一夜扶允監(jiān)督著鴉青之下練了一夜的劍。
若說這是指導(dǎo),那真的算是嚴(yán)苛至極。
也不知道如此嚴(yán)師,能不能出高徒。
瑜涼山崖樓上的日子如流水,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著,人生大多數(shù)時間不過如此。
鴉青被山神趕下山歷練,尚且瘦弱的肩膀背著小小的包袱就這樣下去闖蕩江湖。
“他不過是個孩子,山神大人何至于此?!鳖櫻痈杩粗鴿u行漸遠(yuǎn)的少年身影,心上有些細(xì)密的不忍。
只是心頭的那一抹疑惑久久不散,她總覺著少了些什么。
如果鴉青的的過往就這樣平靜,那么又是什么逼得他殺山神取心臟呢?
“他早就不是個孩子了?!狈鲈收驹谏韨?cè),與身邊人一起眺望遠(yuǎn)處的那個身影。
她忍不住懷疑,問題是否出在他身上?
忽然之間,原本澄澈的天空開始出現(xiàn)裂痕,腳下的場景也開始塌陷。
夢境要崩塌了。
可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遠(yuǎn)處漸行漸遠(yuǎn)的少年身影,也隨著天空支離破碎。
在最后的瞬間,她看見瘦弱少年轉(zhuǎn)瞬成為身材頎長的男子,身著山神青袍,朝她拱手一禮:“多謝巫子成全……”
僅此而已,他要圓夢,可又得到了什么?
顧延歌剛想要往前邁一步,問個究竟,腰上卻是一緊。
接而撞進(jìn)了一個滿是蘭草香的懷中。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影碎了個徹底,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從眼角落下。
“不要去……這不過是夢,于你而言是,于他而言也是。”
溯月一直記得?那之前自己那些端茶倒水,洗衣疊被又算是什么?!
驟然驚醒,顧延歌眼前是染血的月白衣襟,她抬眼卻對上了一雙笑盈盈的眼睛。
他受傷了?
病弱美人忍不住一拳砸在扶允心口上,然后滿含怒意地瞪著眼前人:“在夢里這樣支使我很好玩兒嗎?!”
這一拳砸在心口,沒有半點鈍痛,反倒是惹得男子埋在她的肩窩發(fā)出悶悶的笑聲。
他還嫌夢太短,再待一段時間,或許能與她在夢里拜一回堂。
可莫名的,阿月面容浮上心頭,他就是有些慌。
顧延歌紅了耳根,倒是忘了與他保持所謂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
忽然間,手上一陣冰涼觸覺劃過,抬手只見衣袖下墨綠色的光。
鴉青?
見懷里的人分神,扶允那一抹慌亂化作了煩躁,像是要證明什么似的傾身覆壓在病弱美人身上,慢慢湊近。
一樹海棠,壓了梨花。
顧延歌只覺著,那顆跳動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不動彈。
眼看兩人的唇瓣就要觸在一起,一道蒼老的聲音從角落傳出。
“你們還要膩歪到什么時候?當(dāng)我老頭子不存在嗎?”顯空道人這一出聲,顧延歌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房子里有另外一個人。
雀詞君
梨花呀梨花,海棠呀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