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如果能有一口水喝。
多日不曾下雨,灼灼烈日高懸天空,酷暑的城市好似一座金玉其外的墳,毫無動靜。
顧初站在窗口,良久后才開口:“去監(jiān)獄?!?p> *
這是一所特殊監(jiān)獄,A城的腌臜大多都掩埋在這里。空氣中彌漫著汗臭和血腥氣。
那些光著膀子的兵油子們悄悄的將外套往身上扯,殺戮窮兇的臉上突然間別扭起來,推搡間站在到兩邊,直到那人從面前走過去,才嘀嘀咕咕的議論著。
“聽說了嗎?她就是那個……A城第一名媛,顧初?!?p> “是被秦銘下藥的那個?”
“她來是干什么?那秦銘都吊了五天了,滴水未進,快死了?!?p> “死了才好,聽說顧小姐遭了大罪,不然顧家怎么會咬著不放?!?p> “哎!真是世家涼薄,怎么說也是秦家的人,說棄就棄了。”
……
細碎的聲音壓的很低。
保鏢們阻擋了些探究的目光,顧初眼波無瀾,就這樣一直走著,直到視野開闊,露出黃土漫天的校場,才停了腳步。
校場的另一邊,設(shè)立了一排陰森森的鐵質(zhì)刑架,露在外頭的銹跡斑斑,似乎染著永遠洗不凈的血跡。
刑架上吊著一個男人,雙手被束吊在架子上,赤著上身,雙腳離地,烤在烈日之下。
黑色的血污糊了半張臉,完全看不出原來的容貌。
“大小姐。”保鏢提醒不要再往前走,昂貴的高跟鞋卻是向前一步,踩入皸裂的校場土地。
陽光刺眼,監(jiān)獄官一路勸阻,卻見那朵嬌花正抬頭看著囚犯,目光無波。
男人耷拉著腦袋,一臉的血,腳尖踩不到地面,灼熱的太陽高懸在頭頂上,偶有卷著熱浪的氣流劃過,就像在掀一塊掛著的破布。
顧初想起了他的名字:秦朝暮。
給她收尸的、不算太熟的……仇人。
耳邊是監(jiān)獄官勸諫的聲音,顧初便看了他一眼,太熱了,那張肥肉橫飛的臉上集滿汗?jié)n。
下一刻,捏著裙子踩上了臺階。
“顧小姐,這不合規(guī)矩!”監(jiān)獄官驚叫,圍觀的兵油子們卻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來。
綁在刑架上的男人干涸的眼皮微微睜開,他的視線很模糊,依稀能分辨裙子的顏色,象牙白,和腥臭的刑架臺格格不入。
聽到那些議論聲,混沌的意識朝“顧小姐”三個字靠攏。唇瓣勾起一抹弧度,干冽的嘴唇立刻滲出血。
替秦銘背鍋,淪為家族棄子,源自得罪了眼前這個人。
他閉上了眼,喉嚨里依舊像火燒起來干燥,滴水未沾,就這樣麻木的忍耐著。
如果能有一口水喝。
他想,他應該可以撐到遠在Z國的爺爺救他一命。
可若那樣,他就該屈服于擺線木偶的宿命了。
呵!他的人生。
下一刻,下顎突然被捏住,正預掙扎,水就碰到了唇。
眾人吃驚。
眼見著那個矜貴的人兒抬起了手,白皙細膩的手指掐住了囚犯的下巴,強迫他抬起臉,將水灌了進去。
眾目睽睽之下,面無表情,仿佛在做一件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臺下靜了一瞬。
顧初看著男人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他干冽的雙唇張了張,胸脯急促的起伏著,甩頭就擺脫了她的鉗制,抬眼看她。
那是一張血污和青紫腫脹的臉,那副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眼神從耷拉在頭發(fā)下射過來,兇悍而不肯屈服,像一把森冷的刀。
那個眼神顧初有些熟悉,變成幽魂的時候可能經(jīng)??吹剿l(fā)瘋,被那些假道士騙的團團轉(zhuǎn)。
“不是想喝水嗎?”
顧初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紙巾,搓掉了沾在指尖的血污。
不知懷著某種惡意的戲弄,顧初勾唇,似笑非笑,嗓音低而緩。
“秦朝暮?!?p> 上一世,我怎么就忽略了你呢。
男人似有些幻聽,神色僵住了,呆愣的看著地上纖細的影子。
沉悶的熱浪卷著血腥氣吹來,那象牙色的裙擺浮了浮,干冽的空氣被烤的眩暈,又聽到那點極低的嗓音傳來。
“你知道站在我的立場上,怎么做才是對的嗎?”
秦朝暮僵著的身體似乎終于有了反應,那張破敗的臉一寸一寸抬起。
“將秦銘掐在手里,再向那些蠅營狗茍透露你的身份?!?p> “借著這件事撬動政法兩界,吞掉秦氏的核心。最后放出秦銘,曝光此事,讓秦家親手將秦銘推出來平息事端。”
“這樣,一舉三得,既臟不了我的手,還救了你?!?p> 那雙眼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涼薄,始終注視著他,緋色的唇角微微揚起一抹弧度,“你說,是不是很好?”
男人抬眼,充血的雙眸透過被束縛交纏的死氣,定定的看著她。
像在等一個結(jié)局。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站在眼前,他深知等不到她玩弄權(quán)術(shù)的那一天。
幾秒后,血污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又慘淡的表情,極低的嗤笑聲傳來,垂下頭。
“這么恨我?”顧初輕笑。
“是不是在想,若是你活著走出這里,一定讓我不得好死,讓秦家陪葬?”
男人聲音破敗沙啞,“天道……好輪回?!?p> 不知想起來什么,顧初笑了,她看了一下湛藍的天,發(fā)出一聲極低的喟嘆。
“確實是好輪回?!?p> 轉(zhuǎn)身,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遠。
夏日的暴雨下了三天,男人任由破布條一樣掛著,毫無生氣。
一場暴雨,似乎粉飾了太平。
干凈的天穹寂靜無聲,一片薄薄的灰云繚繞在月亮邊。
秦朝看著那輪明月,漆黑蒼穹,赤月如血,清楚的感覺到一管冰涼的液體注射到體內(nèi)。
“快點,外面的人已經(jīng)押進來了,這個人怎么還沒弄出去!”
“傷的太重,一管子下去還是爬不起來!”
“不管他,再來一針!”
“可萬一……”
“管什么萬一”
……
一陣混亂的腳步聲進進出出。
隨著藥水的推進,一陣鉆心的痛傳來,男人烏發(fā)凌亂,痛苦地蜷縮著身子,牙關(guān)緊咬著,從牙縫里擠出痛苦的呻吟聲。
恨!
巨大的恨意!
一個白大褂壓低聲音道:“撐著吧,好死不如賴活著,扛過今夜,你就活了?!?p> 男人嘴角涌出一股股鮮紅的血沫,順著下顎淌到地上,血腥氣霎時彌漫開來。
“成了,換套衣服弄出去?!?p> 秦朝暮感覺被人架了起來,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明。
森冷的走廊里,迎面而來的一隊人,同樣腳步匆匆。
中間那人帶著手銬,黑頭套只留了兩個窟窿眼兒,嘴里應該被塞住了,不斷地踢打掙扎嗚咽著。
似乎看到了秦朝暮,那人掙扎聲更厲害了。
誰也不知道。
夜黑風高,假秦銘變成了真秦銘。一個貍貓換太子的故事被更強大的人推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