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許連臻三步并作兩步地取過了外套和大包包,匆匆關(guān)上了店門。
在大雁市的這段日子里,若不是嬌姐和小皮皮,她是熬不過去的。她與嬌姐雖然相處不過一年多,卻一見如故,如同相識了許久。
深冬的夜晚,溫度已經(jīng)是零下了,馬路上行人稀少。許連臻穿上羽絨大衣,系好圍巾,雙手環(huán)擁著自己以抵擋寒冷。
夜,漆黑漆黑的,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被吸入了無邊無際的幽深里,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盞盞路燈,冰涼而空蕩。
她在街邊攔了出租車,直奔市第一醫(yī)院而去。
到了住院部,才出了電梯,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嬌姐呆滯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許連臻走近:“嬌姐?!敝軏杉t著眼眶抬頭:“連臻……”淚就這么的落了下來,“連臻,這可怎么辦?。俊?p> “醫(yī)生怎么說?會不會是誤診?”許連臻迭聲問道。明知道誤診誤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心底深處總是存著那么一絲絲的期盼,希望是誤診,誤診……
周嬌的淚唰唰地涌了出來:“連臻,我也希望是誤診,也這么問過醫(yī)生。可是上次的檢查報告和今天加急的幾項都已經(jīng)出來……醫(yī)生說基本已經(jīng)確診了?!?p> 許連臻取了紙巾遞給嬌姐:“小皮皮呢?”嬌姐啜泣著望了望病房,哽咽道:“小皮皮剛睡著。---連臻,我看著到孩子的臉,實在受不了了,----所以跑到走廊上透口氣。----”
皮皮好夢正酣,小小的臉蛋如同天使一般柔軟純潔。許連臻如鯁在喉,不忍再看,輕輕帶上門,退了出來。
嬌姐仰頭吸氣,極力抑制失控的淚水:“連臻,是不是我的錯,所以皮皮要遭受這樣的苦難?如果當(dāng)初我不執(zhí)意跟皮皮爸爸離婚,皮皮或許就不會得這個病呢??!?p> 許連臻擁著周嬌的肩膀,心疼地勸慰道:“嬌姐,皮皮得這個病跟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你別胡思亂想?!?p> 嬌姐一徑自責(zé):“連臻,都怪我,都怪我當(dāng)年不聽我媽媽的話,執(zhí)意要跟皮皮爸爸在一起,以為那樣子的不顧一切才是真愛。如果當(dāng)年我沒有那么傻……
“現(xiàn)在才知道,那不叫愛啊,那叫沖動,那叫笨啊!
周嬌陷入了深深的回憶里:“皮皮爸爸跟我在一起三年后,就跟別的女人打得火熱。那個時候皮皮才出生不久,我為了孩子,不停地忍啊忍,忍無可忍,從頭再忍。可是皮皮爸爸某天還過分地把那個女人帶回了家,我?guī)て墓珗@回來,碰了個正著。那一次,我知道我忍不下去了,所以就鐵了心要離婚。直到那個時候——
“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媽媽當(dāng)年說皮皮爸爸一副油腔滑調(diào),沒有責(zé)任心,難挑擔(dān)子的意思。我一直以為是我媽嫌他窮……可是等我明白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切都已經(jīng)沒有辦法重新來過了。皮皮他爸爸倒也沒想跟我真離婚,只是……只是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再跟他過了。
“于是,離了婚,我?guī)Я似てお氉赃^活,皮皮爸爸從沒有給過皮皮一分撫養(yǎng)費(fèi)。雖然有時候會很辛苦,但每次在最艱難的時候,看著可愛的小皮皮,我都會告訴自己,這是自己選的路,一定要咬牙走下去。
“后來我媽知道我離婚了,便來找我。那個時候我媽的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了,還要幫我照顧小皮皮。甚至拿出一生的積蓄,給我開了這家服裝店。因為太辛苦了,才一年多,我媽也離我而去了。
“本來小皮皮一天天大了,上了幼兒園,又快要上小學(xué)了。他那么懂事,每天會對跟我說“媽媽我愛你”。連臻,你知道嗎,每次我聽到皮皮嬌嬌嫩嫩地喊我媽媽的時候,我真是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連臻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p> “連臻,皮皮的病可怎么辦???他這么活潑可愛,這么懂事聽話,怎么就會得這種病?。?p> “連臻,你說世界上到底有沒有菩薩、耶穌、真主?我去求求他們,讓她把皮皮的病讓我來承受吧……”
周嬌后來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父母是世界上最愛孩子的人。此時此刻,許連臻眼前不斷地閃過父親的臉。
許連臻知道這樣的發(fā)泄對嬌姐有好處,所以陪著她落淚片刻,方安慰她:“嬌姐,骨髓庫這邊目前不是還在確認(rèn)嗎?說不定明天就有匹配的好消息傳來?,F(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你放心,皮皮一定會好的。”
如此地勸說了許久,后來周嬌的心情總算平復(fù)了一些。許連臻不知不覺在醫(yī)院陪了周嬌一晚上。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估計想著嬌姐估計一天一夜都沒有吃東西了,便出了醫(yī)院,到找了一家剛剛開店的早餐鋪,買了新鮮出爐的豆?jié){饅頭。
瞧了一眼晨霧籠罩中的醫(yī)院大樓,許連臻不由得心疼起嬌姐。嬌姐不過比她大幾歲,每天起早摸黑地打點服裝店,接送孩子上學(xué),如今小皮皮又得了這個病……唉!
周嬌接過連臻的早餐,一點食欲也沒有,朝許連臻勉強(qiáng)微笑:“連臻,你陪了我一個晚上也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就不要去開店了。”
許連臻點了點頭,又安慰了她幾句,便搭了最早的公交車回到了家。一進(jìn)門,就打開床頭的抽屜,找出了放在最里頭的一個小包,拉鏈拉開,是一疊錢。她平日里沒有什么花費(fèi),除了房租和日常的最基本花費(fèi)外,連穿的衣服都是嬌姐按進(jìn)價算給她的,加上有幫年東晟做設(shè)計的外快,所以她多多少少存了一些錢下來。
她匆匆梳洗了一下,這才又下了樓乘車。
推門進(jìn)病房的時候,果然看到豆?jié){和賀饅頭都還一動未動擱著。許連臻叫了聲:“嬌姐……”
周嬌有些木訥地回過了頭,怔了怔:“連臻,你還沒有回???”站起了身,道:“姐沒事??旎厝バ菹?,姐這幾天也顧不上店里頭了,要你多費(fèi)心了?!?p> 許連臻點了點頭:“放心吧,嬌姐,服裝店里有我呢。你好好照顧小皮皮就成了?!闭f話間,她將小包取了出來,塞給了周嬌。周嬌似有不解,茫然地望著她。
許連臻握著她的手,語氣低而堅定:“嬌姐,小皮皮的病一定會好的。”說完,許連臻便走了。
周嬌打開小包的拉鏈,赫然是一疊錢。
周嬌追出了病房:“不,連臻,我可不能用你的錢?!痹S連臻轉(zhuǎn)身凝視著她,鼓勵微笑:“嬌姐,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們努力把小皮皮照顧好,把他的病治好,好不好?”
周嬌拉扯著要將錢塞還給她:“你的情況也不比姐好多少,再說了,姐現(xiàn)在手里還有點小錢,用不著你的……”
許連臻堅持道:“那嬌姐就先幫我收著。我先去店里了?!闭f罷,便快步離開。
周嬌望著許連臻纖弱的背影,感激之余又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