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隔了大半個月的某一天，李長信接到外科會診的電話，正要下樓，忽然有個人從隔壁病房里出來，他避之不及，撞了個滿懷。那人身上有極好聞的味道，似曾相識。
李長信后退一步，定睛一瞧，認出了她，客客氣氣地打招呼說：“葉小姐，你好。”
葉繁枝眼圈發(fā)紅，面色有些沉重，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好意思，是我沒注意。你沒事吧？”她是院長的女兒，還是客氣有禮些比較好。李長信從來不是圓滑的人，但他行事周全，從不輕易得罪任何人。
“是我太匆忙了?！?p> 李長信淡淡微笑：“葉小姐，你忙。我還有事，先告辭了?！?p> 葉繁枝喚住了他：“李醫(yī)生，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我想咨詢你一件事情?！?p> “什么事？”李長信眉頭微蹙。醫(yī)院這么多的醫(yī)生，兩人僅有過兩面之緣，她怎么會知道他姓李。但他很快便消除了臉上疑惑的表情。
“是有關小天的病情。他目前已經(jīng)轉(zhuǎn)往血液科了。”
“不好意思，我對血液科那邊的情況并不熟悉?！崩铋L信回答得一板一眼，十分公式化。
事實上，李長信才不相信她這種富家千金會真心實意地關心醫(yī)院里的這些可憐孩子。
很多時候，所謂的慈善，不過是上流社會成功人士的作秀而已，標榜他們所謂的善心，也為自身和自家相關企業(yè)的形象做宣傳。這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每一步都是有其目的所在。
葉繁枝還未回答，便聽房俊的聲音在李長信身后響了起來：“長信，還不走，會診時間到了……”他說到這里，才看到了被李長信擋著的葉繁枝，一怔后，隨即滿面堆笑：“呀，葉小姐，你好?！?p> 只一秒，葉繁枝便恢復往日的高冷淡漠表情：“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再見?！?p> 房俊望著葉繁枝消失的方向，摸著頭疑惑地說：“長信，你和葉小姐在聊些什么？”
李長信輕描淡寫地說：“打聲招呼而已。還不走？不是說趕時間？”
“哦，對。要會診?？熳??！?p> 又一天，李長信接了個電話，叮囑了病人幾句，便匆匆來到了電梯旁，眼見電梯門馬上關閉，他三步并作兩步：“請稍等?！?p> 兩扇電梯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露出了葉繁枝眉目嬌艷的一張臉。李長信不由得一愣。
怎么會這么巧，最近總是在電梯附近時不時遇到她，好像中邪似的。這情緒不過短短一秒便被他壓了下去。李長信客氣地頷首：“葉小姐，你好。”
葉繁枝也有一秒的呆愣。而后，她突兀地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停在一旁的樓層鍵上：“李醫(yī)生好?！?p> 空蕩蕩的電梯里只有兩人。兩人各據(jù)一角，中間留了極大的空間。
可李長信卻不知為何，只覺得滿鼻尖都是她身上那種似有若無的玫瑰香味。他覺得胸口發(fā)悶，呼吸有些莫名地急促。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李長信不知自己這是怎么了，只好怪罪于那抹清幽香味太魅惑。
電梯緩緩上行。安靜的空間里，葉繁枝的聲音輕輕響起：“小天是個單親孩子，由于他媽媽是貧困戶，所以關于他的醫(yī)療費用都是我們?nèi)~氏慈善基金會贊助的。我們每個項目都會有人跟進，而我是他這個項目的負責人……當然，我手里還有其他的項目……”
怪不得她時不時地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李長信恍然大悟之余，又覺得很是奇怪。她為什么要跟他解釋這么多？她跟他不過只是認識而已，連朋友都算不上。
“那天我去找了小天的主治醫(yī)生，他說小天的病必須馬上接受化療，還說他們已經(jīng)在找配型，希望能盡快找到配對的骨髓……”葉繁枝沒有再說下去。
小天在血常規(guī)檢查中發(fā)現(xiàn)了淋巴細胞指數(shù)異常，他們拿到化驗報告后又請相關科室做了更為詳細精密的檢查，最后診斷結(jié)果為T型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李長信將小天的真實情況相告：“如果能找到配對的骨髓，康復的概率還是很高的。”
“可要是一直沒找到呢？”
“如今針對白血病的治療方案有很多，國內(nèi)外不乏完全康復的案例。不到最后一刻，我想我們醫(yī)院不會輕言放棄的。”
葉繁枝一直不說話，李長信也不知怎么脫口而出了：“你相信命運一說嗎？”
葉繁枝直愣愣地望著他，不解其意。
“我奶奶是個信佛的人，她說人各有命。她經(jīng)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就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頭那一天，難逃那一日。所以很多時候，我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如果真的是命運的話，那就面對它、接受它、放下它?！?p> 葉繁枝眼眶泛紅的樣子叫李長信想起了受傷的小白兔，讓人不禁產(chǎn)生一種憐愛的感覺。
后來回想，李長信覺得肯定是自己最近手術太多太忙太勞累的緣故，才有這樣的錯覺。葉小姐素來美艷凌厲，是不可能有這種脆弱表情的。
那天之后，李長信刻意避開醫(yī)務人員使用的專屬電梯，改乘普通電梯。他甚至還把葉繁枝負責慈善基金會有關小天的項目情況都“賣給”了房俊，賣價是醫(yī)院對面購物中心新開餐廳的一頓飯。
吃飯那天，他毫不客氣地點了幾個最貴的菜，狠狠地“敲詐”了房俊一頓?；蒯t(yī)院路上，又讓房俊請客給整個科室的人買了咖啡。
然而，房俊心情極好，埋單的爽快程度令李長信幾度懷疑自己的消息賣價太低。
此后，整個科室都知道房俊經(jīng)常去血液科關心小天的病情。至于醉翁之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一天下午，李長信與房俊去血液科辦事，房俊直接去了小天的病房，而李長信去相關醫(yī)生那里咨詢并取好自己要的資料后，便去找他：“房大醫(yī)生，我晚上不值班，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話音剛落，病房里頭的人全部轉(zhuǎn)了過來，除了小天、房俊，還有那張白皙粉嫩的臉?？磥矸靠∵@家伙已經(jīng)行動了。李長信感覺有幾分尷尬，很顯然自己打擾到房俊和葉大小姐的相處了。
房俊見狀，靈機一動，借機邀請葉繁枝：“葉小姐，我們到下班時間了。難得我和李醫(yī)生今天晚上都不值班……不知道能不能邀請你跟我們一起吃個晚飯？”
葉繁枝用眼睛掃了掃李長信，而后她輕輕地垂下眼簾，頓了頓，說了個“好”字。
房俊喜不自禁，偷偷握拳跟李長信示意：革命成功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