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父那心性,確非凡品。單是聰明二字,可不足以說你師父的好處,我適才贊你,是覺得你師父選對了傳人,老夫不該小瞧你?!崩先诵χc點頭,續(xù)道:“我既然入世過起了凡人的日子,那就難以免俗,隱姓埋名已過了二十年,到底還是慢慢失卻了警戒之心?!?p> “那一晚,老夫和親家公正漸入眠,忽然,我兒子便撞了進來,一迭聲地驚呼,說是孫孫不見了,只有兒媳婦一個人暈迷在房內(nèi)。這一嚇,我和親家公酒都醒了,也顧不得避嫌,就跟著兒子闖進小兩口的房里。果然,只看見一地凌亂,兒媳婦連包頭巾都散落下來,只顧捂著臉,臥倒在床上哭個不停,我那小孫孫已不見了蹤影?!?p> “兒子說,他送了兩位母親回來后,聽見客房里我和親家公尚在對答,就沒進屋,直接回到自己的房中。結(jié)果一進房就發(fā)現(xiàn)出了禍?zhǔn)?,兒媳婦暈迷在地上,小孫孫不見了,他惶急之下,只得先將兒媳婦抱上了床,立時來找我們報訊。我和親家公想問問兒媳婦究竟出了什么事,可她哭得說不成話,沒奈何,我就在房中四下查看,然后,在我那孫孫的小搖床上,我竟然找到一只我自己親手制成的回轉(zhuǎn)錐?!崩先酥v到這里,神色凜然,突然問雪衣:“門主可知我那獨門暗器的模樣?”
雪衣頜首,道:“確是知道。我?guī)煾缸咔?,曾對我們姐妹交代過,天衣門有一債主,若是來尋天衣門收債,需要還一次。可她未告訴我們?nèi)魏渭毠?jié),只對我們說,若有人自稱債主,前來收債,不妨著藍衣先與他打上一架,倘能激得來人使出這般暗器,便可信其是真?zhèn)?。然后,師父交給了我一枚指肚大小的薄薄銀片,如水珠般閃亮,一頭圓如卵形,一頭尖如針錐。我后來查探得知,此乃傳說中已被仇家殺死的活鼴鼠之物,喚作回轉(zhuǎn)錐。”
“你師父什么也沒說,單是留給了你一枚銀片,你便能查探出我的來歷,還能知道我那獨門暗器的名稱?”老人瞇起眼睛,不敢盡信。
“是啊,”雪衣坦然答道:“師父若是曾對我們說過實情,那你老人家還想過這二十年的安生日子么?不怕爺爺笑話,我們姐妹,確實都是師父寵著養(yǎng)出來的,除了服氣我們的師父,對江湖上的旁人都不太服氣。要是早知道,您曾傷過我們師父,就不說我自己吧,藍衣和赤衣兩位妹妹,定會去找您比劃比劃。以我天衣門探秘的本事,爺爺您躲哪兒能避得過呢?幸好,師父當(dāng)年,只留給我這枚暗器,從沒有說過,這枚暗器是怎么到她手上的。”
“師父離世后,由我執(zhí)掌天衣門,我就自己查誰是債主。我不似師父那般厚道,向人提問,難免問得刁鉆些,旁人又無防備,漸漸便讓我知道了與這枚暗器有關(guān)的許多舊事,猜到了您就是債主。我更知道,您這二十年退隱不出,必是還在避著仇家。所以,我們姐妹曾商議過,只要您還未來索債,天衣門就須替您繼續(xù)遮掩,以免對不起師父的交待。不過,我們現(xiàn)已知道舊事,丑話就得說在前頭。爺爺,等您問的案子結(jié)了,天衣門便還清舊債。您過去傷我?guī)煾傅氖?,我?guī)煾覆挥嬢^,我們姐妹還是要計較的?!?p> 老人道:“罷了,是我性子太急,當(dāng)年將回轉(zhuǎn)錐射入了你師父的手臂,的確是錯傷了她。你們是她的徒弟,要為她盡些心意,原也是小輩應(yīng)有之理。待結(jié)了此案,要怎么計較,你劃出道兒來便是,老夫奉陪到底?!?p> 老人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續(xù)道:“你師父這個人啊,真是滴水不漏,她說天衣門欠我一債,卻又承諾,絕不對任何人講我與她的那樁舊事。故此,在我聽聞她已仙游離世時,我就想,這個債怕是要虛了,當(dāng)然,我本也并沒打算前來要債。可沒想到,她會把這枚暗器留給你,既不違反自己的承諾,又給你留下了找出我的線索,哎呀,難道你師父走之前,竟然早就料準(zhǔn)了,我必會有事來求你天衣門?”
雪衣?lián)u首,道:“師父之心,于我來說,如月照螢光,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雪衣不敢妄言?!?p> 老人盯著雪衣看了一會兒,才道:“一說到你師父,你就還是蠻乖的嘛??龋f回我孫孫出事的那一晚吧,我那獨門暗器回轉(zhuǎn)錐,是我親手制作,有一道工序需我用內(nèi)力完成,個中機竅無人知曉,在暗器銀片上會留下痕跡。所以,我只要拿起來摸一摸,便知這枚留在小搖床上的暗器,是我曾經(jīng)使用過的真品,絕非仿冒的樣子貨。而這二十年來,我從未使用過回轉(zhuǎn)錐,絕不可能會再有人,趁傷帶走我親手制作的暗器。于是,我便明白了,來偷走我孫孫的人,只能是二十年前想要殺我的那個暗鬼?!?p> 雪衣突然插言問道:“爺爺?shù)慕^藝,就沒有傳給兒子嗎?”
老人瞅著雪衣,道:“門主的腦筋,轉(zhuǎn)的真是夠快??蛇@方面,我亦已想過了。我畢生的本事,當(dāng)然會傳給我的兒子,只是我兒子成年未久,內(nèi)力不足,他雖知道那工序的機竅,卻尚無足夠內(nèi)力親手制成……況且,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我自己的親生兒子怎么會這么干,丟了的娃娃,那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啊,我同他找了這半年多,哪里都找不到,我兒子已快要崩潰了,這豈是能裝出來的?你這個問題,算是白問?!?p> 雪衣歉然,垂首道:“我就白問問,爺爺你繼續(xù)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