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患者江難,初步診斷,您大概率是患了人格分裂癥,早期有過重度抑郁癥史,以及自殘傾向......”
清早的陽光明媚,被窗外枝葉剪得稀碎,光影斑駁陸離,淡淡的打在女孩略顯稚嫩的臉龐上。
女孩耷拉著眼,像一朵病懨懨的花,似乎沒什么精神,粉嫩的唇抿著,常年服藥使她并不過分消瘦,倒顯得溫軟無害。
嚴肅的醫(yī)生頓了頓,眼神中不僅帶上幾分憐惜,語氣也跟著放軟了些。
“有家屬陪同嗎?江難,下午可以過來辦理入院。”
名為江難的女孩沉默的搖了搖頭,醫(yī)生張了張口,準備說些什么,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從辦公桌的角落拿出一朵鮮艷的紫色小花。
“送給你。”
盛開燦爛的花被舉到江難面前,她抬眼望去,眉眼舒展,肉眼可見的驚喜起來,她一向喜歡脆弱需人保護的東西。
江難雙手接過,淡紫的花瓣似絲綢般舒展,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她圓潤的眼中蓄滿了喜歡,整個人沉默而又散發(fā)著開心的氣息。
這是福祿考,具有很好的寓意。
而且,更令人開心的是,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人送給她禮物了,她超級超級超級開心。
江難抬眼看向醫(yī)生,粉唇輕輕張開,聲音沙啞而舒緩。
“謝謝,你和你的花,會永遠美麗燦爛?!?p> 她說話似乎格外艱難,像沖破血肉的桎梏,似揮砸磐石的阻攔,一字一字吐露,而她置若罔聞,習以為常。
江難想了想,接著又道。
“我得走了,你要不記得我?!?p> 話落,醫(yī)生呆愣在原地,眼神沒有聚焦,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目光空洞的看著面前關于江難的信息,直到面前淡光閃爍,化為粉塵,明明滅滅,消散在空氣中。
————
即使是快入冬的太陽依舊盛大晃眼,不留痕跡的照亮每一個角落,哪怕深巷冗雜窄舊,依然可見斑斕。
江難倚靠在一顆粗壯的大榕樹旁,倚著樹緩緩蹲下,粉唇泛著白,卻沒有吭一聲。
她的家在五六線的小城市,雖然科技經(jīng)濟沒有一線城市發(fā)達,但好在生活節(jié)奏慢,環(huán)境宜人。
江難聞著清新的空氣與自然的味道,舒緩著身體的不適,才感受到幾分重生的真實感。
是的,她重生了,在十天前。
而與她一同重生回來的還有幾個似乎不太正常的靈魂。
說話文縐縐,好像小說看多了的修仙者,還有滿口魔法咒術的中二病.....
江難埋下頭,低垂眼簾,一貫透著懵懂無辜的眸中郁色翻涌。
這是她的身體。
無論是誰,都不能占據(jù)。
江難站起身,片刻的休息褪去了貿(mào)然開口而帶來的渾身乏力,她沿著巷口邊走邊思索著。
她不明白重生對她的意義,更不明白那幾個陌生靈魂對她的意義,難道他們要組成個精神病小隊?
再匪夷所思些,難道,前世的一切,異世的靈魂,都是她的幻想?
她的病什么時候這么嚴重了?
可被火焰吞噬的痛苦如此真實,腦海里的嗓音如此清晰
天色陰沉如墨,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彌漫,處處都是破舊建筑的殘垣斷壁。
廢墟之中無數(shù)的鋼筋水泥裸露在外,墨綠藤蔓纏繞蔓延,荒蕪凄涼。
數(shù)不清的殘破軀體橫死街頭,尸橫遍野,血跡斑斑,點點干涸,瘆人無比。
不知為何空氣中還彌留著一股嗆人的汽油味。
遠處,一陣轟鳴響起,依稀可見一輛敞篷的越野車向這片廢墟急駛而來。
越野車掠過的地方黃沙四起,風煙滾滾,濁霧沉沉,碩大朦朧,像一只吞噬世界的魔鬼,追逐著飛馳的車。
隨著越野車的靠近,視線逐漸清晰,越來越靠近這片廢墟,車速減緩,煙塵稍散,仔細一看,車后跟著的竟是密密麻麻的蟲子!
無數(shù)的蟲子堆成一團,覆蓋天空。
天色瞬間昏暗,摞在一起的蟲子緩慢蠕動翻滾,細長的觸角搖晃。
他們爬過的地方覆蓋上一層透明黏液,蟲體上凹凸不平,身上的膿包時不時炸裂開來,留下乳白色的膿液。
密密麻麻的復眼簡直是密集恐懼者的噩夢,光是看見就足以令人窒息。
這些蟲子不肯停歇的向前翻滾蠕動,瘋狂的向越野車涌來。
可細看,在越野車馳騁而過,蟲群未曾蠕經(jīng)的地方,凡是越野車經(jīng)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層鮮艷的血跡,在漫漫黃沙上,顯眼奪目。
再看越野車上,座位上一男一女,男人神情冷靜,五官清俊。
女人膚若凝脂,容貌絕美昳麗,長睫薄唇,眉眼冷清,本該淡漠的神情,此刻卻自信明媚,多少有些違和。
女人修長白皙的手無形中化出冰刺向后飛射而去,一手蔓延出枯藤向后,像是拖著什么東西。
而枯藤的盡頭,滿身斑駁的女孩被束縛拖行,凌亂頭發(fā)遮掩住臉頰,看不清面容。
背后的衣物已被拖行零碎,背后的傷口污穢骯臟,血肉模糊,森然見骨,黃沙摻和著血,覆蓋在傷口上,皮肉已被磨掉一大半,滿身血跡斑駁女孩也早已陷入昏迷。
眨眼的時間,越野車已沖廢墟之中,烏壓壓一片的蟲群依舊緊追不舍。
“言言,就是現(xiàn)在!”
駕駛座上的男人突然出聲,隨著話音剛落,女人手中枯藤驀然收起,慣性使女孩在地上翻滾幾圈才停下。
縱是這具身體已經(jīng)殘破不堪,但微弱的呼吸還證明著女孩還活著的事實。
兩人并未下車,女人手掌輕張,一團清澈透明的水球便凝聚起,水球緩緩漂浮至女孩身前。
女人矜貴的臉上帶著明恍恍的純粹的惡意,紅唇輕啟,笑語道言。
“江難,你該醒了?!?p> 話落,清澈水球轟然炸裂。
清水瞬間灑落江難滿身,水滴淌過蒼白臉龐,涼意與濕潤促使昏迷中的女孩驚醒。
水流涌入她的鼻腔,帶來的窒息感使她似溺水得救般狼狽的咳喘著。
清水洗不去臉上的污穢,只是與泥濘混合,顯得更加不堪。
濃密的睫毛掛著水珠輕顫,睜眼瞬間閃過一絲茫然,渾身劇烈的疼痛就將江難拉回了現(xiàn)實。
蟲群漸漸靠近,越野車又開始轟鳴。
江難想爬起來,可無論怎樣努力都沒有用,身上的溫度仿佛在流逝,越來越冷,眼前發(fā)黑,明明滅滅。
周圍混著汽油氣味的空氣艱難的進入胸腔,車上熟悉的面孔正側身與身旁人說說笑笑,唇齒碰撞,張張合合。
頭暈目眩間,江難的世界寂靜,萬籟無聲。
她聽力不好,助聽器也在末日降臨后損壞。
而此刻她心中已經(jīng)沒了任何想法顧慮,無聲的執(zhí)念只化作一個問題。
“真正的溫言,在哪里?”
江難聲音嘶啞,卻足以讓那人聽到。
還未走遠的越野車上,溫言一愣,紅唇輕啟,繼而聲音清冽且譏諷。
“還是不肯相信嗎,那不過是些虛情假意,江難?或是,一一?”
還是不肯相信嗎。
一一。
唇語并不難懂。
江難眸子瞬間暗淡下去。
溫言并沒有直接回答,但她的答案江難早已明析。
僅僅一個稱呼,就已經(jīng)擊碎了她的幻想。
可是,
如撲燈蛾,戀光明而至焚身,似人間雪,貪溫情而至消融。
她已無路可退。
群蟲臨近,紅色的焰火從溫言指尖燃起,在汽油的作用下,頓時,火海四起。
當火焰灼燒上她的肌膚時,她還是不敢相信,原來真的會有人能把感情裝的天衣無縫。
常年綁在手腕的繃帶被烈焰燃盡,繼而又蔓延手臂,四周皆火海,她已無處可逃!
火舌燃燒著她的雙眼,黑煙吞噬她的身影,眼前似乎還有著揉不開的霧。
刺痛感席卷而來,陣陣眩暈,明明滅滅,但女人狠毒嘲諷的笑還歷歷在目。
星火彌漫,鮮艷朦朧間,眉額間白皙的皮膚似乎也被調(diào)皮的火焰烙上一個跳動的印記,如火般的熱烈鮮紅,古樸而張揚,神秘且深蘊,似古老的圖騰蔓著繁復的紋路,在跳動的火海中看不清真貌。
宛若曇花一現(xiàn),似血般嬌艷欲滴的復雜紋路只是繁華一瞬,在短暫凝聚停留后,漸漸隱沒于額間。
而這一瞬的落與盡也只迷失于時間長河,無人知曉,江難亦無所察覺。
眼前昏明,模糊清明交錯,隨著一股刻骨銘心的痛,視線徹底陷入黑暗。
名為慌亂的情緒占據(jù)心理,鉆心的疼在全身上下蔓延,疼的她想哭。
說實話,江難從小到大都很愛哭,因為父母滿貫惡意,因為同學欺凌暴力,因為末日赫然到來。
從小到大她哭過無數(shù)次,但還是第一次如此疼,不知是因為烈火焚身太疼,還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視若珍寶的人只是逢場作戲時的心疼。
視線已然黑暗,意識漸漸下沉,命運似乎仍不肯放過她,又殘忍的走馬觀燈般將她悲慘的一生重新放映。
往日悲痛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她想,她上輩子一定是個極壞的人......
火焰仍未熄滅,活躍的跳動著,似是在為悲哀的女孩哭泣。
尸骨燃盡,骸跡未留,好像這個人不曾存在,亦不曾離去。
烈焰如日落余暉,火海衰落將燼,繼而又涅槃重燃,恰應了那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p> ——
漆黑的房間里,碎花絨被微微隆起,被子里裹著的女孩精致的眉頭緊蹙,慘白的臉龐上大汗淋漓。
可憐的女孩似被噩夢魘住,沉溺在夢中,不得自拔。
忽的,床上的女孩猛的坐起,籠罩在頭的被子被一把掀開。
似掙脫束縛,如魚得水般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意識再次回歸身體,江難只感覺頭疼欲裂。
死前雙眼的刺痛似是刻入靈魂,小心翼翼的睜開雙眼,心中的詫異使她微微張大小嘴。
烏黑濃密的發(fā)絲微微翹起,頭頂?shù)拇裘便躲兜呢Q立,也似主人驚異,顯得分外可愛。
有些驚訝的將手抬至眼前,濃密的睫毛隨著眼睛的眨動而輕顫,熟悉的觸感卻讓江難有些警惕。
右手也下意識的摸向左臂的繃帶,摸到細軟的布料,才稍減戒心。
眼神觀察四周,厚重的窗簾阻絕了室外的嘈雜,漆黑的房間里,黑暗似乎模糊了一切,只依稀可見房間布置得溫馨。
打量完房間全貌,嚴肅的表情赫然掛上了有些懵逼呆滯的情緒。
頭頂發(fā)旋旁的呆毛也微微彎曲,生動形象的似曲成一個問號。
看著房間熟悉的布置,一時間江難竟有些熱淚盈眶。
按照自己記憶中的樣子,江難輕步找到衛(wèi)生間,來到洗手臺前。
鏡子里,女孩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圓潤的貓眸通透清澈,常年的不見天日使她臉色蒼白。
精致動人的如畫眉目中透露出激動的情緒,唇紅齒白,翹鼻櫻唇,恍若天仙落塵
而此刻,鏡中的人正不可思議的用白皙的手撫摸溫軟的臉頰。
想起小說中俗套的情節(jié),心中不禁詫異,一個可笑的想法漸漸浮現(xiàn)。
她重生了?!
回想起幾年后的自己,二十多歲不大的年紀,年輕的臉上卻寫滿滄桑麻木,末日讓本該朝氣蓬勃的人,顯得格外老氣,也將鮮活的外貌掩蓋。
想起自己曾經(jīng)的習慣,江難又重新回到臥室,從自己的枕頭下翻出手機。
十幾秒后,手機終于發(fā)出明亮的光,江難馬上看了眼日期。
末日那天便是她的生日,所以她記得尤為深刻。
也就是說,還有三個月末日就要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