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萬苦,就是很多很多的將就。
崖邊凌冽的北風(fēng)吹亂了一叢雜草,白夢的臉上有許多連日躲藏的疲憊,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白夢精神緊繃,稍微一晃神,腳步一個趔趄,細(xì)小的沙石從峭壁上滾落。
此地險峭,卻是唯一的出口。
“別緊張,是我。”來人目光沉靜堅(jiān)定,“我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給你一年的時間,逃吧,別讓那些人找到你。”
白夢慘然一笑,“才一年?你欠我的人情多著呢...”
少女強(qiáng)大的自尊心不允許她說完。
“也許這是永別了?!卑讐艋謴?fù)一片默然。
要是你從一個夢魘般的地方逃出來,卻遇到,你最不堪回首時,見證過你的狼狽,蜿蜒在記憶深處的舊人,卻避無可避,如何抹消這段形成實(shí)體的痛感——在許多的做法中,白夢恰恰選的最激烈的一種。
妥善收藏好脆弱而殘缺的蝶翼,白夢纖長的手指拂過鏡框上的水漬,眼眶微紅。
再次見到阮綺柔,已是涼秋了。
她們約在一家會員制的仿古酒樓見面,包廂很私密,老板是熟識的老朋友,早早就訂好了位置。
她們裝作不認(rèn)識彼此的模樣,只不過,白夢是把痛苦抑制在內(nèi)心深處,可阮綺柔仿佛毫不在意。
“渏竹...千萬別告訴她?!?p> “我知道你很震驚,我甚至沒想過要出現(xiàn)在你面前,加諸你的痛苦,抱歉?!?p> 白夢:“我們在幻境里埋葬過她,那個小女孩是不是就是如今的阮渏竹?!?p> 阮綺柔淺色的長發(fā)輕逸地擦過柔美的臉頰,耳環(huán)墜著價值不菲的玉石,垂在修長的脖頸旁,云淡風(fēng)輕地品著沏好的茶。
這幅面孔說是人間絕色也不為過。
只是白夢知道,阮綺柔正在潰爛。
茶能化解阮綺柔那時所中的毒,她中毒的程度比之白夢可要深多了。
那是詛咒和毒藥混合而成的毒術(shù)。
因?yàn)橐粋€男人的貪心。
雖然阮綺柔將大部分的毒素轉(zhuǎn)移到自己的身上,可白夢那時本一心求死,她不知,到底該不該感恩阮綺柔。
至少,請她吃頓飯是可以的吧。
白夢將菜單遞給阮柔,“喏,想吃點(diǎn)什么,自己點(diǎn)吧,我混得還不錯,不用省著點(diǎn)?!?p> 白夢作為一名選角導(dǎo)演,出于對這幅面孔的厭惡,只要有人和阮綺柔有幾分相似,她都會完全摻雜私人感情地篩除。
而這家酒樓的隔間,卻仍然布下了眼線。
阮綺柔若有所覺,停了停。
她低語幾道密文,便帶著白夢離開了那里。
三界之外。小天地。界門。
阮綺柔一身紅色羅裙,妝容妖冶昳麗,白夢一身月白勁裝,皆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美人,為了隱匿氣息,她們改服易容,入鄉(xiāng)隨俗,此時在界門的她們,才是完全體。
靈力充沛,姿容絕盛。
包廂里的幾“人”見她們憑空消失,到她們的座位上納悶道:“我就感覺這里有生魂的氣息,怎么回事,一下子沒有了?”
阮綺柔見狀,臉上泛起了一絲詭異的媚笑,瞳孔已成桃紅色。
她咯咯笑著,仿佛和白夢親密無間般地附耳說到:“喜歡嗎?這些才是主菜哦——”
白夢霎時定在了原地,腳步仿佛有千斤重,她臉上一片慘白,可是嘴角卻流下唾液。
這幾個“人”,是派來監(jiān)視她們的,白夢不清楚,可阮綺竹可清楚得很,尤其是其中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黎辰。
白夢突然明白了一切。
黎辰那副失了心智的模樣,若不是因?yàn)榕c自己結(jié)合受到噬魂引的影響,他也不會變成招來的使者。
“我們就是我們,”阮綺柔用冰涼的指腹劃過白夢的下唇,幽幽道,“平常一定藏得很辛苦吧?放松一下如何?”
“對我們來說,享受絕妙的‘珍饈’,并不是什么罪業(yè)哦?”
是的,白夢,很難拒絕。
那是一種從感官到精神的操控,看著幾人散發(fā)出的芳香,白夢的眼眶下漸漸顯現(xiàn)出幾道裂紋。
她沙啞道:“那個男生,你別碰?!?p> “當(dāng)然?!?p> 白夢輕而易舉地撕開了阮綺柔的界門,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一閃而過,她卻沒注意。
白夢頃長的身子與為首那名紅衣少年滾作一團(tuán)。
黎辰的眼眸里完全沒有神采,完全不認(rèn)得白夢,也不知道之后將會發(fā)生什么。
白夢不由得彎起了嘴角,在這種狀況下,使者是沒有反抗的力氣的,他們不能拒絕主人對其的行為。
然而很快白夢手腕上就因?yàn)楹屠璩降馁N近浮現(xiàn)出數(shù)道復(fù)雜的紋理,二人的業(yè)胎慢慢地融合在一起。
阮綺柔在界門中看著,風(fēng)情萬種地笑了笑,只是意圖又撲朔迷離了起來。
她拉上酒紅色的簾子,只留下一雙美目停在界門與人界的交接之處,簾上朦朧的倩影勾勒出婀娜有致的身姿。
妖嬈而修長的手臂攀上肌肉虬結(jié)的后背,面容俊美冰寒,正是幻境之主。
“奴家可費(fèi)了一番心計(jì)呢,主人大業(yè)未成,奴定然會竭力輔佐主人...”
“你做得很好...”
阮綺柔揭下肚兜,露出布料下可怖的模樣,仿佛去煉獄走過一遭般。
重珩微訝,“竟惡化到這種地步了?柔兒,孤當(dāng)真心疼?!?p> “呵呵,奴時日短暫,能陪侍主人身邊,已屬大幸?!?p> 重珩從鏡奩中取出一只步搖。
見到此物,阮綺柔神色一變。
“此物與你伴生,你既然將魂魄寄放于此,想必是怕心上人找不到你吧。”
阮綺柔慌張地劈手去奪,可重珩到底是先天神力,又與阮綺柔訂下主從契約,她一介弱女子,自然沒辦法。
一行清淚從阮綺柔眼眶滑落,她神色凄清,滿目央求,“奴自然知道對主上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可是...”
“噓?!睌堊≈患靶厍耙律啦徽呐?,重珩用手指抵住女子優(yōu)美的唇瓣。
注視著懷中哭得梨花帶雨,面容傾城的女子,重珩融化了眸中堅(jiān)冰,本就俊美無儔,此番溫柔小意,少有女子能夠消受。
“怎么又哭了,難道是主上欺負(fù)你不成?嗯?”
“柔兒,你的身子是孤的,心也該如此?!?p> 步搖在重珩掌中化為齏粉的瞬間,阮綺柔的眼中閃過恨意。
眼睜睜地看著費(fèi)盡心思保存的東西,對前塵的那些執(zhí)念,就這樣
湮滅了,阮綺柔心中生出抵戲。
“哈哈哈哈哈....”
重珩皺眉,眼前的女子似乎有點(diǎn)不對勁。
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氣,女子搖著頭,又哭又笑,發(fā)髻上簪釵凌亂。
“主上,你可知道,百轉(zhuǎn)千回,我只盼著見他,我跟著你,幫你做事,只想贖回自己的因果。還以為終于是自由身了,沒成想,你卻把我的后路給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