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凌薇路過寧初夏時,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清晰濃烈的茉莉香伴著橙花香鉆進(jìn)寧初夏的鼻中。
是今天早晨段驍辰回來時身上夾雜著的陌生香味,屬于另一個女人的香。
寧初夏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失敗,一敗涂地。
不管不顧硬闖進(jìn)段驍辰家,而他徹夜未歸和別人相伴整晚,寧初夏覺得可以用身在曹營心在漢來形容段驍辰,不那么貼切,卻是事實(shí)。
至今為止段驍辰帶給寧初夏幸福的瞬間都變成幻影,就像吳可心父親給女兒營造的華美夢境,隨時會坍塌為一片廢墟。
江樂天傻在原地,關(guān)凌薇的到來讓所有人慌了手腳,他看到寧初夏凝重的臉上似是結(jié)了霜,她咬著嘴唇硬是不讓自己失態(tài)。
葉玫一曲結(jié)束,掌聲雷動,百余人的歡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一波一波的音浪湮沒帶走了所有情緒,快樂的、興奮的、悲傷的、無助的,絕望的…
統(tǒng)統(tǒng)被熱烈的氣氛卷起拋開。
比寧初夏更冰冷的是段驍辰,他沒想到關(guān)凌薇會在寧初夏面前親吻自己。
認(rèn)識關(guān)凌薇好幾年,段驍辰明白她的心思。
關(guān)凌薇向段驍辰表白過很多次,希望自己做她名正言順的男朋友,然后徹底離開“神祇”,去過任何段驍辰想要的生活,關(guān)凌薇愿意陪著他一起。
段驍辰起初以為關(guān)凌薇就是說說而已,可她說到做到,沒有像大多數(shù)富二代那樣喜新厭舊,關(guān)凌薇讓“神祇”和這個圈子的每個人都看到她對段驍辰的死心塌地,永遠(yuǎn)保持著該有的分寸,不會勉強(qiáng)段驍辰做什么,更不會越界半分,極盡努力尊重和愛護(hù)他,之前挽著胳膊,或者貼得很近就是最親密的舉動。
段驍辰很感激關(guān)凌薇,就像對待一個姐姐那樣給予應(yīng)有的陪伴,畢竟關(guān)凌薇是“神祇”最重要的客人之一,作為工作人員,他也有義務(wù)為客人排憂解難,帶給他們快樂。段驍辰私下講得很清楚,他們不可能在一起,永遠(yuǎn)都不會,希望關(guān)凌薇能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男孩。
關(guān)凌薇似乎是鐵了心要和段驍辰在一起,一廂情愿地認(rèn)為是他是因?yàn)殚T第之見,甚至花了大半年時間說服父親。
今天的親吻在段驍辰意料之外,快到所有人來不及給予任何反應(yīng),段驍辰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他被關(guān)凌薇抓著,不敢正眼看旁邊的寧初夏。
原來他自始至終在意的,只是寧初夏。
“寧學(xué)姐?!眳强尚奶嶂棺优軄恚@時關(guān)凌薇剛離開,她沒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沒心沒肺地說:“咱們一起玩吧,主辦方按照我的要求設(shè)置了很多游戲場景,打燈謎、投壺、圍棋、九連環(huán)…”
“去打燈謎?!睂幊跸臒o所謂要玩什么,她只想趕快逃離開有段驍辰的地方。
“完美。”吳可心打了個響指,“我也想玩那個?!?p> 吳可心是個自來熟,對待寧初夏像是親密的朋友,一手挽住寧初夏,一手提著裙子,嘴里還是不停,“寧學(xué)姐,你別說古人的裙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麻煩,干什么都不方便,怪不得她們能注重儀容又端莊,明明是服飾限制了行動力啊,還有…”
吳可心的聲音在耳邊轉(zhuǎn),寧初夏聽不清,她腦中只剩下關(guān)凌薇和段驍辰的臉還有他們貼在一起的唇。
猜燈謎的地方做了整整一面墻的花燈,已經(jīng)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念著紙燈籠上的詩句摸著下巴思索。
工作人員扮做店家給大家解釋規(guī)則,猜中還能得到獎品。
寧初夏抬頭掃視,足有一百個,游戲剛開始,還沒人摘下燈籠。
“如果我把所有燈謎猜中,有什么獎品?”
眾人一片嘩然,早先來的幾個人看過謎題,依次排去都不簡單,以至還沒有人猜出,他們同時看向這個口出狂言的小姑娘。
“這個…”店家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狂妄的姑娘,他們的規(guī)則中沒有制定過一個人全答對能有的特殊獎勵。
“小同學(xué),三思后行,做不到是不是也要有懲罰?”旁側(cè)一個穿著朝廷命官官服的中年男子摸摸假胡子。
寧初夏毫不畏懼地看過去,“沒問題?!?p> “叔叔,小看人呢,你知道她是誰嗎…”吳可心聽到有人質(zhì)疑寧學(xué)姐,比說自己還要激動,“她…”
寧初夏拉住吳可心不讓她說話,“愿賭服輸,給賭注吧?!?p> “好!”人群中走出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左眉毛邊有道一寸長的刀疤,目光如炬,讓人不寒而栗,“有氣魄,如果你贏,可以提一個愿望,無論是什么,我替你實(shí)現(xiàn)?!?p> “K哥…”店家如老鼠見了貓,畢恭畢敬,聲音中滿是諂媚。
“如果你輸呢?”
“同樣的賭注,我滿足你任何要求?!睂幊跸牟槐安豢?,毫不畏懼。
K哥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開始吧?!?p> 周邊人越聚越多,多半個場子的人湊過來看熱鬧。
寧初夏沉下心,拋掉腦中所有雜念,眼睛里只剩謎題,她從最上面第一個開始依次往下解題,紙燈籠被一盞盞摘下,遇到略微不確定的就搖搖頭先跳過,然后繼續(xù)往下解,直到解完右下角最后一個燈籠。
人群中一次次驚呼,圍觀的人從看熱鬧看笑話,慢慢被寧初夏折服,墻上只剩孤零零的三盞燈籠,寧初夏解題速度極快,用了半個小時解出97盞,有些人還沒讀完題,這個女孩已經(jīng)給出答案。
與K哥的賭注無論成敗,寧初夏都得到了大家由衷的贊嘆和欽佩,人們往往有慕強(qiáng)心理,當(dāng)你比他強(qiáng)一丁點(diǎn)時,他會嫉妒和排擠你,當(dāng)你比他強(qiáng)太多時,他們便心甘情愿抬頭仰望與崇拜,期望你一戰(zhàn)成神。
顯然寧初夏是后者,人們的感情天秤從不屑開始傾斜為希望寧初夏勝利。
寧初夏凝眉思考最后三個謎題時,每個人都希望她能答對。
直至最后一盞燈籠被成功摘下,人們再次歡呼起來,聲音甚至蓋過為葉玫捧場時。
女明星可能是普通人這輩子摘不到的月亮,而這個美麗又聰慧的小姑娘更有親和力,更能讓人親近,就像他們的女兒,他們身邊一起上學(xué)的同學(xué),可望可及。
吳可心興奮地跳起來抱住寧初夏,“學(xué)姐,你太棒了,我宣布你是我的新晉女神,學(xué)霸女神!”
K哥仿佛也輕輕松口氣,有些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還有那么點(diǎn)恐怖,他為寧初夏拍拍手掌,“你贏了?!?p> 寧初夏沒什么表情,她沒想非要贏誰,只是她更不想輸。
“你可以和我提任何要求?!盞哥有些好奇姑娘是誰,抬眼問:“敢問姑娘芳名?”
寧初夏張張嘴,緩緩說:“王寶釧?!?p> “哈?”吳可心小聲問:“你剛才和我說的是陰麗華?!?p> “不是了?!贝鹜觐}的寧初夏有些蔫下來。
高光時刻過去之后是深深的落寞,本和自己無關(guān)的party,還有別人的哈迪斯。
不需要高強(qiáng)度的專注力之后那些畫面又回到腦中,寧初夏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里,如果沒有看到那些還能活在自己的夢想中。
人群散去些,寧初夏跟著散開的人群邁步離開。
K哥走到寧初夏旁邊,問:“怎么,贏了不要獎勵?”
“獎勵?”寧初夏也不是為了獎勵而來,只是圖一時暢快罷了,她想半天想不出要什么,搖頭說:“算了,我沒什么想要的?!?p> 吳可心跟屁蟲一樣跟在寧初夏后面,聽到寧初夏不要獎勵,趕緊說:“跳劍舞的那個小哥哥,你不是想要他嗎?猜燈謎的時候聽說叔叔是這里的老板,他肯定有辦法?!?p> 寧初夏掐吳可心一把,她不想給段驍辰找麻煩,慌忙擺手,“別聽她胡說?!?p> K哥看到寧初夏交領(lǐng)中露出的一段金色鏈子,“神祇”的銘牌是特別定制款,鏈子比尋常的粗,也更亮,整個“神祇”中只有段驍辰的銘牌是金色。
“哦?”K哥頗具玩味地看著寧初夏,“他的話,我就無能為力了?!盞哥從兜里拿出一張名片,“欠你一個愿望,想到隨時找我,我老K從不欠別人東西?!?p> 吳可心朝寧初夏擠擠眼睛,豎起大拇指。
“寧學(xué)姐,好好的打燈謎,被你一個人玩沒了,那邊還有別的游戲,要不要去玩?”
寧初夏搖搖頭。
“那我們?nèi)コ圆椟c(diǎn)?爸爸說這里的茶點(diǎn)超級美味。”
寧初夏再搖搖頭,“我想回學(xué)校了?!?p> “啊?”吳可心的聲音拐了幾個彎,遺憾之情全在這個聲調(diào)中,“我們還沒有合奏呢?!?p> “對不起啊,我今天沒有彈奏的興致?!?p> “沒關(guān)系,咱們下次再一起,那…可不可以留個聯(lián)系方式,寧學(xué)姐是附中的傳奇,也是我們的女神。”
寧初夏摸摸身上,手機(jī)忘在吧臺了,她給吳可心留下電話號碼,告訴她微信同號。
吳可心立馬拿出手機(jī)記好,然后發(fā)過去微信驗(yàn)證,不忘叮囑:“寧學(xué)姐一定記得通過呀。”
好容易看到寧初夏回來,江樂天急壞了,“小夏夏,K哥和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寧初夏拿起吧臺上的手機(jī)打開通過了吳可心的好友請求,她偷偷望了望周圍沒看到段驍辰,負(fù)氣說:“我要先回學(xué)校,去換衣服了?!?p> 江樂天上身抵在吧臺上,一把抓住寧初夏的蟬衣,“別別,哈迪斯讓我先看住你,你要走了我沒法交代?!?p> 寧初夏冷笑,“他讓你看著我,自己去尋歡作樂?”
“不是,你可千萬別誤會,是葉玫的經(jīng)紀(jì)人找他談事情?!苯瓨诽炫乱凰墒秩司团軟]影,想辦法安撫住寧初夏,“辰哥對凌薇姐沒那個意思,你想啊,他倆認(rèn)識好幾年,要成早成了,我看你的幾率比凌薇姐大?!?p> 寧初夏頭疼得要爆炸,她現(xiàn)在聽不得有關(guān)段驍辰和關(guān)凌薇的事情,想起剛剛那個吻就像被毒蛇咬了般痛苦,皮肉的疼痛結(jié)束后是毒液慢慢侵蝕全身,肝腸寸斷。
她轉(zhuǎn)一圈把素紗蟬衣留在江樂天手中,自己金蟬脫殼繞開人群逃走。
江樂天在寧初夏身后大呼小叫,她全當(dāng)沒聽見。
葉玫的經(jīng)紀(jì)人和段驍辰去了一層大廳的茶吧談事情,葉玫的友情出演已經(jīng)結(jié)束,談完之后他也不用再回去,直接和段驍辰告別,從后門乘車離開了。
段驍辰送走經(jīng)紀(jì)人,立刻轉(zhuǎn)身往酒吧跑,進(jìn)門時正巧碰上出門的K哥。
“K哥,你…在?”段驍辰站好,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
K哥用手指指段驍辰,“你啊…”然后搖搖頭。
段驍辰?jīng)]明白K哥的意思,站著等他繼續(xù)說。
K哥拍拍他的肩膀,向前走了幾步,停住回頭看段驍辰,說了句,“你不能有軟肋,明白嗎?”
沒等段驍辰回答,K哥搖搖頭走了。
段驍辰站在門口想了想,K哥從來不參與這種活動,甚至不會經(jīng)常守在“神祇”,他今天來的目的只能是…
沒來得及細(xì)想,段驍辰打開門,一抹藍(lán)白色的身影從里面跌出來,段驍辰抱住她退后一步。
胸口被撞得生疼,段驍辰顧不得自己,扶起女孩問:“撞到哪兒沒?”這套衣裙太熟悉,是他選了很久才選到的,全場穿這個配色的只能是寧初夏。
寧初夏剛想說對不起,抬頭看到段驍辰的臉,甩甩袖子沒理他,扶扶發(fā)髻上快要松掉的簪子,提起裙子仰頭看了看方向,偌大的一層,她不記得更衣室在哪里。
算了,走哪是哪,沒有段驍辰的地方就好。
段驍辰跟著寧初夏在廳里繞圈圈,忍不住問:“你要去哪兒?”
寧初夏心里憋悶,硬是不和段驍辰搭話,她直接走向出口,就是不換衣服也要離開這里。
兩人穿著古裝在街上引得過往人們紛紛側(cè)目,他倆的扮相像極了影視劇的男女主人公,大概別人以為是哪個劇組收工的小明星。
寧初夏伸手?jǐn)r出租車,段驍辰按住她的手,“不不,我的車在樓上,你要去哪我送你?!?p> “不必了。”寧初夏抬頭冷笑,“您比較忙,不敢占用您的時間?!?p> “不不…”段驍辰拉住寧初夏的胳膊,語氣近乎哀求,“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什么都沒想啊?!睂幊跸膹?qiáng)顏歡笑,背過頭不看段驍辰,“很多事情眼睛能看到,耳朵能聽到,不需要挖空心思想…”
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橘色的街燈染亮昏暗的夜。
寧初夏卻忽然覺得格外孤獨(dú),滿街的人,滿街的車,沒有什么是和自己有關(guān)的,包括占滿她整個心臟的段驍辰。
一下子就空了。
“我就是突然想媽媽,她好久沒有回國看我,媽媽是不是把我忘了…”寧初夏小聲抽泣,她拿起手機(jī),“我要給媽媽打電話…”
手機(jī)上顯示著九點(diǎn),寧初夏開始越來越大聲哭,“媽媽這個時間在工作,不能給她電話,嗚嗚嗚…”
眼淚順著眼角洶涌而出,寧初夏用手越抹越多,眼淚順著手指縫溢出來。
段驍辰曾經(jīng)以為寧初夏只要不強(qiáng)忍著笑,他就不會那么難受,可是看到寧初夏哭,那些眼淚就像一根根冰錐刺在心里,溫暖的夜風(fēng)變得刺骨涼。
他一把抱住寧初夏,極力把他的女孩揉在懷里,下巴抵在寧初夏的頭頂上,顫著聲音說:“對不起,我們回家好不好?”
K哥說他不能有軟肋。
可是他已經(jīng)有了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