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攪屎糊墻
季秋十一,上午飄了點(diǎn)小雨。
午后驕陽似火。
......
沈碧玉抱著蘇歲歲站在田坎上,看自家田里水稻已經(jīng)壓彎了腰,穗子金燦燦的。
該收割了。
蘇姣姣在稻田里摸索,瘦小的身影幾乎被稻穗遮掩干凈。
“阿娘你看,好肥的蛙!”
蘇姣姣舉起一只好大好肥的蛙,激動的眼淚從嘴角流出,“阿娘,回去烤著吃,雞肉味!”
秋天,蛙會拼命捕食,把自己吃胖,挖洞,為冬眠做準(zhǔn)備。
“秋天的蛙最肥了!”
“阿娘幫我拿一下,我還要去抓!”蘇姣姣打算大顯身手,脫下外裳,要用來包蛙。
“嘰哩哇啦哇哇哇!”
蘇歲歲助二姐一臂之力。
沈碧玉騰出一只手來,抓住蛙,“別踩了稻子。”
“哇!好多蛙哇!都露出頭了!”
蘇姣姣穿梭在稻田間,歡快驚喜的聲音從穗浪下傳出,一會兒在這頭,一會兒在那頭,興奮地挖呀挖呀挖。
“嘰哩哇啦哇哇哇!”
蘇歲歲見二姐難得高興,召喚其他稻田里的蛙速速前來送死。
她要讓二姐更加興奮地挖呀挖呀挖。
“呱——”
蘇歲歲與阿娘手上抓的蛙面面相覷,在蛙眼里看到了鄙視。
“咿咿呀!”
?。▽Σ黄?。)
沈碧玉正憂傷這點(diǎn)水稻打出來,交完土地稅、田租、獻(xiàn)費(fèi),也不剩什么了,這個(gè)冬天還是不好過啊。
卻見歲歲與她手上的蛙嘰里咕嚕說著什么,不禁笑出聲來。
“你呀你呀這么小就老想著說話,和蛙都能說起來,將來肯定是個(gè)小話癆!”
她是為了家人欸!
蘇歲歲靠在阿娘懷中,聽著阿娘強(qiáng)健的心跳,深藏功與名。
落霞與孤鶩齊飛。
蘇姩姩是最晚回家的人。
蘇長槐賬算得又準(zhǔn)又快,一個(gè)人頂兩個(gè)人用,但還是給一份工錢,掌柜的喜歡得不了了,準(zhǔn)許他干完活可以早點(diǎn)回家。
他早早回村,過家門而不入,提了門口的爛木桶去牛嬸家要牛糞。因?yàn)樘K家,牛嬸不敢多給,就這半桶,還是偷著給的呢。
盡管他現(xiàn)在的好名聲只值半桶牛糞,但他對未來充滿希望。
“牛嬸人好,送了半桶新鮮的?!?p> 蹲在院角提兔子辨公母的沈碧玉一臉震驚,抱著蘇歲歲的蘇姣姣手抖了一抖,蘇歲歲為自己捏了把汗,也為阿爹捏了把汗。
阿爹不是有潔癖嗎?
有潔癖的人能把牛糞當(dāng)寶?
“相公,放著我來!”沈碧玉放下兔子喊道。
蘇長槐已經(jīng)把牛糞倒出來:“阿玉去挖點(diǎn)黃泥回來吧?!?p> 于是蘇姩姩踏進(jìn)院子便見阿爹優(yōu)雅地?cái)嚢枧<S黃泥,阿娘蹲在院角一會兒提野兔的屁股看,一會瞥阿爹。蘇姣姣抱著蘇歲歲目瞪口呆,旁邊泡著一盆殺好的蛙。
“阿娘,爹爹在干嘛???”蘇姩姩驚呆了,問沈碧玉。
“攪牛糞糊墻洞?!?p> 這她知道,阿娘每年秋天收完水稻都帶著她和姣姣滿村撿牛糞。除了奶奶家,家家戶戶屋子都有洞,秋天糊好,冬天屋里才不竄冷風(fēng)。
牛糞和黃泥拌勻了,再摻幾把干草,可是糊墻洞的好東西,因此秋天很多人撿牛糞。
小蟲村只有蘇家有三頭牛,撿牛糞要靠搶。后來叔叔嬸嬸從中看到商機(jī),一坨牛糞賣一文錢,多買幾坨都能買包子吃了。
牛嬸好心,常牽牛出來吃草,偷偷留下不要錢的牛糞給大家撿。
她知道攪牛糞糊墻洞,她的問題是為什么爹爹在攪牛糞。
爹爹那么愛干凈的一個(gè)人。
眾人的視線落在專心攪牛糞蘇長槐身上,只見他已將牛糞、黃泥拌得恰到好處,糞中有泥,泥中有糞。于是他抽出攪屎棍,加入切成一截一截的干草,再次攪拌。
還是那么優(yōu)雅、從容、專注,不像在攪屎,而在作畫。
蘇歲歲不禁感嘆,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攪屎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
蘇長槐撩起衣袖,維持著表面的風(fēng)度將混合物裝進(jìn)桶中,提起來進(jìn)屋。
廚房墻洞多,先去廚房。
他抓起混合物,捏了捏,按進(jìn)墻洞中,又拍又按,嚴(yán)絲合縫后去糊下一個(gè)墻洞。
他個(gè)子高,搭在凳子上再揚(yáng)手便能糊到高處的墻洞。不像阿玉,往年總要姩姩、姣姣給她搭兩層凳子,很不安全。
這種事本該他來做。
不用看他也知道,此刻廚房外定有四顆腦袋在張望。
他假裝不知道,動作越發(fā)從容。
他要讓阿玉和女兒們看到,他也能做很多事。
阿玉與三個(gè)女兒收回腦袋,一時(shí)間各自感觸良多。
沈碧玉:相公抓糞都那么好看,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蘇姩姩:爹爹真厲害!
蘇姣姣:阿爹糊得好慢,什么時(shí)候做晚飯呀?蛙殺好很久了。
蘇歲歲:咿咿呀呀嘿!
蘇長槐提著混合物去他和阿玉的屋子糊,轉(zhuǎn)過墻,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堅(jiān)持,堅(jiān)持,他糊好了墻洞,阿玉和女兒們就能輕松一點(diǎn)。
堅(jiān)持!
......
天還沒亮,還能看到天邊的白月亮。
村中的雞狗因?yàn)槿说幕顒悠鸬帽绕匠T缫恍?p> 狗:“我服!我服!我服!”
雞:“哥哥哥哥哥大——”
沈碧玉煮好野菜粥,幾口喝完一碗,帶上鐮刀出門。
水稻該收割了,再不收割怕老天降大雨,一年白忙。白忙已經(jīng)很慘了,該交的土地稅、田租還得交,到年底人頭稅、獻(xiàn)費(fèi)也是一筆開支。
越想越難!
“秋老虎”逼人,人只能搶在太陽出來前收割水稻。
沈碧玉是第一個(gè)到田里的婦女。
她彎下強(qiáng)壯的背,左臂薅住幾束水稻,右手鐮刀利落一劃,再薅,再劃,再薅,再劃......三四束后抽出一根綁住算作一把。
很快,她走過的地方,每隔幾步便留下一把扎好的稻穗。
村民們腰插鐮刀,扛著自家的打稻桶和擋笆下田。
“喲小沈吶,今年又是你最早哦!”張大嫂子笑著打招呼。
“沈大姐割了這么多了哇!”劉二嬸子打心眼里敬佩這個(gè)女人,又勤勞又能打野豬。
男人們也真心叫一聲“沈大姐”,不管他們每年如何爭先,沈大姐都比他們早到,而且割出好大一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