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舟歸去02
“怎、怎么——”為首的健壯大漢滿目惱意,欲要發(fā)作。
“不知哪位好心人有裝了清水的水盆子?可否借我一用?”她重新直起腰身,隨手取出了幾塊銅錢,盡量拔高了音量,“我可為這兩位娘子證清白。”
渡口邊的茶攤小販火眼金睛,立馬就端來了一個(gè)滿滿當(dāng)當(dāng)裝著清水的木盆子。
那為首大漢眉頭一甩,有些慌了神,正要抬腿后退之時(shí),卻覺得雙腳宛若灌了鉛漿那般昏昏沉沉地挪不開腳;“你、你、你......我、我......”
沈徽禾藏在衣袖下的一只手使了個(gè)手勢(shì),另一只手猛地探去他的腰間,三下兩除五地解了他腰間的蹀躞帶,再噗地一下浸在了水盆子中。
“咦?”
圍觀的過路人更是迫不及待地側(cè)耳過來一探究竟。
“這水盆子上頭怎么浮了一層油脂呢?怎么還有芝麻碎屑呢?”
在最前頭的幾位行人皆是一驚,一頭霧水地望著她,不知這是何意。
沈徽禾撣了撣手,無所畏懼地抬眸看他:“大哥,你這蹀躞帶子上怎么沾染了油脂和芝麻屑呢?你再瞧瞧她們的手,哪像是吃得起芝麻胡餅的人?。 ?p> “你、你、你......”那大漢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磕磕巴巴得蹦不出一個(gè)字兒來,“那、那你說到底是何人偷了老子的錢袋子?”
沈徽禾笑了笑,往他身后眺望而去,頓時(shí)指著某處方向朗聲道:“就是他!”
話音才落,那為首大漢震驚得目瞪口呆!
“怎、怎么會(huì)是你——”
那被指認(rèn)出來的郎君目光閃躲,聳了聳肩膀。他的手上雖無什么油膩之物,可是腰間卻是明晃晃地別了一個(gè)油紙包著的小食囊。
“何六,難、難道真的是你——”
被指認(rèn)之人,正是這為首大漢的屬下,此時(shí)慌里慌張地站在他的身后。
“大、大哥,不、不是我,是、是這小娘子信口胡謅——”
沈徽禾打斷了他的話:“是真是假,一搜便知。方才何六一直待在此地,那錢袋子定然還在他身上!”
那何六自知再無辯駁之力,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磕頭求饒。
“你這個(gè)混蛋......”那為首大漢氣得蹬鼻子上臉,恨不得當(dāng)下就取出腰間大刀將他碎尸萬段。
一場(chǎng)監(jiān)守自盜的鬧劇,隨著越來越響亮的登船銅鑼聲而戛然而止!
中年婦人高大瘦削,連忙抹了抹猩紅水澤的眼角,領(lǐng)著小娘子一同前來道謝。
“多、多謝娘子出手相助。珍娘,我們?nèi)ザ煽凇?p> 沈徽禾和那位中年婦人皆是一怔。那被喚做珍娘的小娘子抬眸盯著她,雙手緊緊拽著她的半側(cè)衣袍,絲毫沒有要松手的跡象。
“姐、姐姐,你也要登船嗎?”她的嗓音清清朗朗的,還混著一絲絲羞澀的忐忑不安。
中年婦人瞇了瞇眼,連忙圓場(chǎng)道:“方才多虧了娘子你出手相救,許是珍娘方才受了驚嚇,珍娘便是把你看做親近之人了。娘子,你也是要去滄州的吧,不如我們一同登船如何?”
沈徽禾晃了晃神,恍惚間想起從前她亦是這般年紀(jì)的時(shí)候,所遭遇的種種悲慘事。她于心不忍,便也隨著她們二人一同去登船了。
沈徽禾領(lǐng)著她們二人打算去內(nèi)艙里頭,還有機(jī)會(huì)尋個(gè)干凈的藤椅位置,邁步之時(shí),頓時(shí)被身側(cè)的小娘子扯了扯衣袖。
“珍娘,怎么了?”
珍娘搖了搖頭,怯生生地拽緊她的一側(cè)衣袖:“娘子,我、我們不去里面。”
她愣了愣,頓時(shí)明白過來,因?yàn)榕撌依镱^皆是粗粗咧咧、烏煙瘴氣的粗漢郎君們。三人復(fù)又回到了甲板上,尋到某個(gè)角落處倚坐下來。
船只微微搖曳,慢慢駛出了渡口,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碧色漣漪。
沈徽禾往外邊探頭瞅了瞅,倒是覺得今日這江水比起昨日在山腳懸崖邊上撲騰而來的要平緩些許。
她回過頭來,心底一顫,瞧見方才那三四個(gè)鬧事的粗野大漢也上了船。雖然人人面色不虞,但是也沒完全生隙。
“方才真是多虧娘子你出手相救,若不然我們娘倆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中年婦人一邊輕聲說著話,一邊輕輕拍著珍娘的后背。珍娘倚在那婦人的腿上,迷迷糊糊地安睡過去了。
“大娘客氣了?!彼剡^神來,笑吟吟地回應(yīng)道。
“老婦我在滄州有一小宅可以落腳歇息,若是娘子不嫌棄的話,等會(huì)下了船可以隨我們一同前去。也算是報(bào)答娘子你的救命之恩了。不知娘子如何稱呼?”
“多謝大娘了。大娘可以喚我沈娘子。不過小女我已有了安排,就不叨擾大娘你了?!鄙蚧蘸绦α诵?,也倚在一側(cè)的木柱子上松松腿骨、撐撐胳膊。
“那老婦也不強(qiáng)求沈娘子你了。老婦姓苗,沈娘子可以與珍娘一樣喚老婦姑姑?!?p> “好!多謝苗姑姑?!?p> 江岸兩邊的崇山峻嶺似潑墨山水畫卷那般徐徐展開,眼前的千里風(fēng)光豁然開朗,海闊天高。大江大河躍入畫卷之中,宛若有一仙風(fēng)道骨的名士大家自在灑脫地?fù)]袖執(zhí)筆作畫,一抬一壓點(diǎn)綴暈染,泛起滿江的波光粼粼、水澤瀲滟。
“人們常說這怒江喜怒無形、濤瀾洶涌,今日親眼所見,倒是覺得這滄江水天一色,煞是好看呢!”
苗姑姑一怔,笑盈盈地望向她:“想來沈娘子定然是第一次來我們滄州,這滄江風(fēng)景雖好,不過卻最是兇險(xiǎn)萬分,特別是在那哀牢山附近水流湍急、顛簸起伏得很咯!”
“原來如此,多謝苗姑姑指教?!?p> 珍娘時(shí)而舔了舔干澀的櫻桃小唇,時(shí)而翹了翹唇角,猶在美夢(mèng)之中不曾醒來。
才過了兩刻鐘,底下的江水果真狂躁勁急起來,似猛虎獵豹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碧青狂狼滾滾翻涌,一波漫過一波,船身也開始磕蹬磕蹬地?fù)u晃著。
“沈娘子莫慌,這樣的顛簸也是尋常事。”苗姑姑瞧見她微微蹙起了眉心,連忙柔聲寬慰著。
砰——
船底傳來一聲巨響,整座大船也隨之猛地?fù)u晃了一下!
“苗姑姑,這底下的暗流果真是厲害。”
苗姑姑將懷中的小娘子抱得更緊了些:“沈娘子,估摸著是快要到哀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