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沉譚塢01
沈徽禾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原來人人皆有不如意之事。就算是如李昀這般武功高強(qiáng)、富貴榮華、有權(quán)有勢之人亦是如此。
“原來李老板也是有不如意之事的。如此說來，我倒是心情舒暢些許?！?p> 李昀笑了笑，朗聲道：“在下本以為沈娘子是攀龍附鳳、毫無廉恥之人，今夜一探，卻是在下多慮了。或許沈娘子是——”
“是什么？”她挑了挑眉，很是好奇。
“是在下值得深交之人。”
面前的小娘子神思恍惚，那雙明麗眼眸子霎時就被蒙上了晶瑩水澤，如一輪秋水映襯著月光，泛著瀲滟之色。
值得深交之人？！已經(jīng)是許久未曾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了。
那些個初識的娘子郎君也是喜愛她敬佩她的，不過只要得知她被窮兇極惡的餓死鬼附了身，命中帶煞、命格不祥，人人皆敬而遠(yuǎn)之、避之不及。
若是李昀知道了如此事實(shí)，定然也會如出一轍吧。
“李老板可別來恭維奉承我了，也不必與我套什么近乎，我可不是什么好相與的！”
李昀擺了擺衣袖，嗓音清朗且堅定：“不管沈娘子如何想，亦不管沈娘子信不信，在下說得都是實(shí)話。”
她偏過頭去，站起身往睡榻走去。
落榻之時，她忽然回應(yīng)道：“不過，我?guī)煾赋３Ｅc我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p> 李昀一愣，回眸探向身后微微搖動的發(fā)黃幔帳，眼眸里多了幾分深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鳥飛蟬鳴，風(fēng)搖樹動，徒留一室寂寥清冷。
翌日，天色大亮，屋子墻頭外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沈徽禾睜開惺忪睡眼，迷蒙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日光洋洋灑灑地?fù)]落下來，過路稚兒小童的嬉笑打鬧、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青云觀的竹林之中，她無拘無束地追著小師弟和師妹們奔跑打鬧。
她心底一驚，有些意外沒有察覺李昀是何時出了屋子，甚至今日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分才慢悠悠醒來。
她抻了抻手臂正要起身，目光微凜，因?yàn)樯砩线€多了一張昨夜沒有的絹絲薄被。
“沈娘子、沈娘子，你起來了嗎？”是柳為興沖沖地來喚她，還替她端來了一大盆子的清水。
沈徽禾麻利地梳洗一番，理好了衣裙發(fā)髻，起身開門迎著柳為進(jìn)屋，見他手中還多了一大牛皮紙包著的熱騰騰的飄香酥餅。
“阿為，外頭可是發(fā)生了何事？你怎么如此地興奮呀！”
“沈娘子，正是要來喚你一同前去呢，那東大街上傣族神女降世、百姓迎拜，可熱鬧了！”
沈徽禾目光一沉，戴好了絹白色的皂紗帷帽，手上還不忘拿過他遞過來的酥餅。
兩人一口一口地吃起來，還是熱乎的，香香脆脆的，豬肉和雪菜餡摻雜著，煞是好吃呀。
“那阿為你可是瞧見那神女模樣了？當(dāng)真會法術(shù)？”
柳為笑吟吟地擺了擺頭：“沈娘子，我方才從西大街趕回來的，一路上聽說的，這不要帶上沈娘子一同前去湊個熱鬧嘛嘻嘻嘻?！?p> “你家少爺呢？他不去？”沈徽禾方才還擔(dān)心若是被阿為瞧見二人共居一室該如何回應(yīng)，如今倒是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她的苦惱。
“已經(jīng)在樓下候著了，就等著沈娘子一同啟程呢！”
二人才下了樓，便瞧見那器宇軒昂的清俊郎君已經(jīng)立在門廊下。
他目光淡漠地望著不遠(yuǎn)處，一身白玉祥云暗紋寬袍襯得他玉樹臨風(fēng)、瀟灑傲岸。仿佛昨夜那個觸目傷懷、懷才不遇之人不過是一場不曾存在過的幻覺。
“少爺，我們可以走啦。”柳為迫不及待地端起了早已備在一邊裝滿水的木桶和水瓢，興趣盎然，欲要一睹神女風(fēng)采。
李昀的幽深目光在身前娘子頭頂?shù)陌咨∶表斏隙嗤Ａ袅似?，不過語氣還是一貫的疏離淡漠：“嗯，拿好東西，走吧?！?p> 路上行人游客歡聲笑語，小童稚兒奔走戲耍，好不熱鬧。主路兩側(cè)路邊上也安置了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水壇子，人人都提著大水桶或木盆子，洋洋灑灑了一路的水漬。
當(dāng)?shù)啬镒觽兌紦Q上了較為清透艷麗的貼身窄袖短衣以及色彩斑斕的長筒裙，腰間系著長達(dá)五、六米的刺繡繡花腰帶，頭上梳著椎髻，還不忘點(diǎn)綴上紛紛繁繁的五彩花朵。娘子們笑意嫣然，人比花嬌、明麗動人。
當(dāng)?shù)氐睦删齻儎t穿著無領(lǐng)對襟或大襟小袖的短衫，下身穿著長管褲，多用白布或青布包頭。不少男人的粗壯黝黑手臂上都雕刻著各式各樣的紋身，有飛鷹、有獵豹、亦有狂蛇。傳聞若是有了這些紋身，或許就可以得到滇越族神女的關(guān)注和庇護(hù)，以祈求驅(qū)邪護(hù)身、平安豐收。
“今日如此熱鬧，人來人往嬉戲打鬧的，沈娘子還要繼續(xù)帶著帷帽嗎？”
二人并肩走去，李昀突然冷不丁地問道。
沈徽禾一愣，若無其事道：“貧道面容蒼白恐怖，怕被路人懼怕，還是帶上帷帽為好?！?p> “也罷?！崩铌肋€算淡定，知道她不會輕易說實(shí)話的。
“沈娘子，順?biāo)炱桨惭?！”話音未落，柳為已?jīng)眉飛色舞地朝她潑來了一小瓢清水，沾濕了她的半邊素白衣裙。
“阿為——”沈徽禾笑盈盈地望向他，不怒也不惱，也順手朝他捧了一抔清水飛灑而去，“謝謝阿為，阿為也要平平安安地快高長大、武功見長！”
“多謝沈娘子！”柳為笑得見牙不見眼，興沖沖地朝另一頭轉(zhuǎn)過身來，正欲朝身側(cè)的高大郎君如法炮制，猛地停滯下半空中哆哆瑟瑟的水瓢。
“少、少爺你、你就不用如此，也定會平安富貴的?！?p>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水中的水瓢，朝另一個方向的郎君娘子們揮灑而去。
李昀面上的淺淡笑意凝固在不遠(yuǎn)處五顏六色的水霧之中，笑也不是責(zé)備也不是，頗為哭笑不得。
“對對對——”沈徽禾捂臉輕笑出來，順手領(lǐng)著柳為先行一步，“阿為，這邊這邊，這邊還有蓮花寶座壇子呢，快去舀瓢水沾沾好運(yùn)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