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13
今天也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苦難。
白子君從宋銘特意為她而準(zhǔn)備的山洞中醒來,她虛弱地躺在石床上,看著洞頂上不仔細(xì)看不會發(fā)現(xiàn)的奇異符號。
右眼眼角下的淚痣讓她看起來更楚楚可憐。
自從她來到這里,表露出她驚為天人的天賦和預(yù)感后,她便吸引了這里最大的決策者——宋府老爺宋銘的注意。
宋銘將她奉為上座,稱她作仙姑。
于是很快,仙姑便成為他的三娘子。
可白子君不過為了完成任務(wù)罷了,不然根本沒心思答應(yīng)做他的三娘子。
只是這時,人心才圖窮匕見。
宋銘一直有一個感情深厚的夫人,只是夫人染上罕見怪病。
只得日夜臥床不起,用靈丹妙藥吊著,只是這樣也與植物人無二。
直到有一天,途徑至此的一位自稱剛下仙山的道士,稱不久后會來一位能救宋夫人于水火的“仙姑”。
起初宋銘也是不相信的,只是后來道士的話卻漸漸靈驗,這讓宋銘不得不信。
道士說,禁錮白子君的魂,日夜取其精血,攝她的魄,徒留肉身。
這樣堅持七七四十九天,期間得讓她續(xù)著命,日日取一些血和魄。
待四十九天后,將其血與魄交融,給宋夫人服下,一切便能如愿以償。
宋銘問如何錮魂,如何攝魄。
道士給了他幾箋畫著奇異符號的符箓,按照道士的方法將其布陣,接下來只需待人入陣。
于是,在成為三娘子后沒幾天,宋銘幾乎急不可待地就將棋子引入棋局,將丑陋的面目暴露得徹底。
白子君天天在山洞中,外面的光只有在洞口才有,而她躺在石床上虛弱得根本無法下地,更不知道外面又是幾十幾分何許光景。
直到這一天的到來。
七月初七。
她像往常一樣醒來,渾身依舊沒有力氣,躺了許久。
可今天好像久久也沒有人來這里對她做奇怪又恐怖的事,可能是休息久了也可能是今天沒有人抽取她的血和魄,她稍有點力氣下了床。
桌上還放著昨天送來的點心,送點心的下人偷吃了一塊。
她拾起點心很快就吞食干凈。
這才有了點力氣,她走向洞外。
很奇怪,剛進(jìn)來時她試著掙扎出去,可分明面前空無一物,卻像有面看不見的墻擋著過不去,而且觸碰到那看不見的墻她便如萬箭穿心般疼痛。
久了她也就不掙扎了,躺在那為她準(zhǔn)備的石頭棺槨上等待解脫。
可這次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xiàn),她很順利地離開了山洞。
許久沒有聞到新鮮的空氣和味道,她如獲新生般好好地吸了幾口。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今天的宋府好像在舉辦著什么活動,到處張燈結(jié)彩,遠(yuǎn)處好像還能聽到姑娘們歡聲笑語。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接觸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時間的流逝。
直到看到庭院中鏈接整座宋府的池水里,飄來隔壁的草燈,她才恍然大悟。
今天是七月初七,乞巧節(jié)。
水中倒映著一張秀麗卻帶英氣的臉,如同水墨畫般的眉眼很是好看。
但右眼下一顆淚痣讓她看起來有些憔悴。
白子君很奇怪的是,自打醒來,手掌心就莫名多了一個奇怪的章紋,怎么都搓洗不掉。
她很擔(dān)心,可能這又是傷害她的新花樣。
她想,或許她應(yīng)該趁此機(jī)會趕緊逃離這個恐怖又危險的囚籠。
可白玉鐲怎么辦呢?
在被關(guān)進(jìn)洞里第一天,宋銘就把它搶走了。
可那是通關(guān)的重點啊,沒有它就算逃離了宋府,一樣還會被囚禁在這個荒誕怪異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有了機(jī)會逃脫,應(yīng)該逃。
但下次再要進(jìn)去找到白玉鐲,更會難上加難。
于是白子君避開人群,走最荒僻的小路,圍著宋府繞了一個大圈,去到那里。
她走向紅漆長廊,在盡頭迎接她的,是七夕節(jié)中少女少年們的嬉笑害羞。
聽他們說,好像大小姐要被宋老爺指婚了。
可大小姐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連大小姐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而在她身后,無盡的黑暗像毒舌吐著信子瞄準(zhǔn)了她。
14
抬眼間,宋家祠堂四個大字呈現(xiàn)在眼前。
好在今天過節(jié),沒有人來荒僻角落里的祠堂,這里漆黑一片,也人跡罕至,連月亮的影子也沒有看到。
濃重的黑暗中仿佛藏著什么未知的鬼怪,在晚上的風(fēng)聲里,就像詛咒纏身。
白子君攀著門口的柱子將檐下掛著的白燈籠取下,這樣就有光源了。
提著手中唯一的光源,她強制壓下心中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一步步向中間走去。
白燈籠能照到的范圍很有限,僅能供自己看清一尺內(nèi)的物事,雖然有點艱難,但已經(jīng)算是很好的情況了。
人類或許天生就是懼怕黑暗的,但更怕的其實是黑暗背后隱藏的未知。
在過門的那一天,白子君和宋銘一同來過這里,那會兒是白天。
但現(xiàn)在一片漆黑,原本記憶中的長度寬度,在這一刻好像都被黑暗扭曲了。
白子君很聰明,她沿著祠堂的邊緣往中間走,這樣就能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而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那天過門,他就曾問她討要這個鐲子當(dāng)二人的契約信物。
說要將之放來祠堂,放在祖宗面前,這樣就能受到他們的祝福。
不過白子君拒絕了。
白子君一早就知道,宋銘百般騙來自己是為了救他的夫人,而這位夫人正躺在祠堂之中。
她猜,宋銘這樣的人,不會把鐲子藏在任何地方,應(yīng)該會直接了當(dāng)。
所以她冒著巨大的風(fēng)險和入夜的黑暗,只身一人闖入這片仿佛被詛咒的禁地。
走到底了,她心想。
因為面前出現(xiàn)了墻壁以及墻壁邊的最后一根柱子。
按照地形,于是她要向中間摸去。
可她看到燈籠的微光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動了下。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半天也沒再看到什么動靜。
許是自己多心了,于是接著摸黑走去。
黑暗仿佛一張妖怪的巨口,將一切都吞噬。
聽不到蟲鳴鳥叫的聲音,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白子君終于摸到中間供奉牌位的房間。
也是按照道士的指示,現(xiàn)在正放著宋夫人軀體的地方。
可是好像黑暗變得更加濃郁,白色燈籠也派不上什么作用。
心中有些畏懼,但強大的內(nèi)心讓她冷靜下來。
她慢慢接近中間,尋找著宋夫人。
忽然,她摸到了一座高臺。
與此同時,一直不曾露面的月光展露出來。
一輪碩大的月亮出現(xiàn)在空中,純凈又皎潔。
但那不像撥開云層出現(xiàn)的,反倒像把天空撕開一道口子后彈出來的。
突然大盛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瞬間盈滿祠堂的每一個角落。
借著它,白子君看清,正在面前的,是一個臨時搭起的木床,上面正躺著一個面色紅潤的女人。
而手邊的高臺,這上面正有一座神圣的佛龕。
可她分明記得,初次來祠堂時,這里是空無一物的。
仿佛是由于月光的出現(xiàn),黑暗中隱藏的一切都暴露出來,無處可藏。
她看到那些穿著奇怪的人躲在各個角落里,難怪每到角落時,她總有被窺視的感覺。
下一秒,原本肅靜到蟲鳴鳥叫都消失的祠堂,門口傳來嘈雜的響動,突然沖進(jìn)來一群提著燈籠舉著火把的人。
而這群人都進(jìn)來后,最后進(jìn)來的,是那個天天如噩夢般纏著她的臉。
那個偽君子,宋銘。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一定會送上門來?!?p> 面前說話的,是一個長相平平的高大男子。
他一身墨色,打扮得儒雅至極。
即便如此,也藏不住他眼中的瘋狂和期待。
說罷,他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人:“萬道長,這一招請君入甕實在是高!”
那個叫萬道長的男人從宋銘身后走出,看他打扮并不像個道士:“這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后一天,血與魄的純度至關(guān)重要,定要是血魄主人在清醒狀態(tài)下自如行動時,當(dāng)場提取方可?!?p> 宋銘見狀已經(jīng)迫不及待,他大笑起來:“今日正是七夕佳節(jié),牛郎與織女團(tuán)聚之時。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到了,老天爺也想我與夫人在今日重聚!”
他看向身前那一片提著燈籠的小廝,差他們上前想一舉拿下她。
可白子君又豈是吃素的,她打不過便往后躲,抱起宋夫人軀體擋在眼前:“你們小心著自家夫人,再敢上前,我便與她玉石俱焚!”
見狀宋銘趕忙制止提著燈籠的小廝,讓他們后撤。
那個萬道長看向她的方向,在虛空中比劃著什么,沒想到下一秒,她手中抱著的宋夫人竟蘇醒過來,掙脫了束縛后還如鬼魅般想抓住她。
她趕緊向身后那座神壇爬去。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宋夫人根本沒有醒,因為下一秒宋夫人又倒在地上。
可就在她與宋夫人周旋時,身邊角落里藏著的幾個怪異打扮的人在四面八方正包圍過來。
還有那些舉著火把的人已將擺放著排位的靈堂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看起來體型更壯,像打手。
人群讓出一個小口子,宋銘和萬道長走進(jìn)來,他看著白子君,更像對所有人說:“白子君罪孽深重,我家夫人還有其他街坊的家人會染上怪病一睡不起,都是因為這個妖女!她不是什么天降仙姑,而是現(xiàn)世妖孽!鄉(xiāng)親們,只有殺了她,我們的家人才能回來!只有殺了她,我們才能重回安寧!用她的血魄,祭我的夫人!”
在宋銘逐漸瘋狂的眼神和令人振聾發(fā)聵的正義宣詞中,所有人都一擁而上。
他們的眼里都閃著貪婪又仿佛正義之士的瘋狂。
她只能抱著身邊的佛龕一路向上爬,內(nèi)心求著這座剛剛還來不及看到面目的神還是佛。
神啊,如果你能顯靈,求求你,救救我!
求求你,我愿成為你最虔誠的信徒,愿意奉上我的一切!
神?。∏笄竽?!
就像回應(yīng)她內(nèi)心的祈求,月光在那一瞬間更盛了,月亮變得難以想象的大,也沾染上了瘋狂的血色,這血色月光也在瞬間涌入靈堂中。
所有的人在這一刻都變得瘋狂,竟不分?jǐn)澄?,開始互相撕咬起來。
見狀宋銘和萬道長連連后退,可宋銘哪里是這些五大三粗的對手,而萬道長見苗頭不對早就溜之大吉。
可還是晚了,那幾個衣著怪異的人中還是有一個人沖到了她面前,用形狀像個漏斗似的的尖鉤直直插向白子君的心口。
在攀上神龕前,她就看到了神龕底下正放著她要找的白玉鐲子,現(xiàn)在這正套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在模糊的時候她依舊死死抓著那個鐲子。
好不容易找到它了,就差一點點,她就能完成任務(wù)了。
就能離開這里了。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在意識徹底模糊之前,她看到那個偽君子被咬得不見人性,她還看到,身下騎著的神龕肩膀像活了過來,輕輕將她抱下肩頭,捧在懷中。
她已經(jīng)看不到了。
但能感受到,好像有一雙溫柔又包容的視線,如剛剛的月光般,照拂著她。
阿喀琉斯白
這是女主在遇到男主前發(fā)生的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