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還睇

杏花源一

還睇 容離聲 1351 2023-12-11 21:00:00

  從前咳也罷了,血也罷了,真叫人不欲再生的分明是疼痛。胸口的那一陣不過只是個開始。

  猶記得那夜雨打寒窗,薄單單一件衣衫,我痛醒在床榻上,胸口似被撕裂,疼也不敢哭,一聲聲呼吸小心翼翼,陳先生聞見聲響起身到我身邊,這些天來他和衣而眠在榻上,只怕我夜里醒來無人照顧。

  一場秋雨一場寒,我身蓋棉被渾身是汗猶覺冷。陳先生燃明了燈燭,到隔廂煮來一壺藥茶,一碗兩碗挨到天明。

  能忍一夜苦雨一夜痛,哪經(jīng)得夜夜痛徹肺腑痛心傷。煎煎熬熬到了十一月,我何曾有一夜睡到天明醒。有一回陳先生替我理發(fā),我倚床要來那面菱花銅鏡,看罷,自己都嫌棄自己這副失魂落魄面黃肌瘦的憔悴樣。

  我心頭焦躁難安,恨不得摔碎菱花鏡,氣悶悶有話不知從何說,日日虛度恍恍惚惚,我又豈能甘心,奈何這說不清,道不明,渾身上下無處不疼的身子,這豆蔻年華待死的命。

  多少次孫先生來診,換了多少藥方,也沒能止住我身上的疼痛。

  那一天,記不得是那個日子,陳先生來給我喂藥,我望著那碗里的東西,黑沉沉,苦澀澀,百般拒絕,他說了許多勸慰的話,我聽在耳里卻是幾近崩潰,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了個干凈,隨之胃里一陣翻騰全部吐了出來,我問他滿意了嗎,聲音沙啞,又覺心中焦躁難平,手足顫抖,直將還拿在手里的藥碗奮力砸出摔的稀碎。

  發(fā)泄了,望著那滿地碎瓷片心里又涌上一陣恐慌,抬眸,我望向陳先生,只怕他會生氣,從此就再也不管我了。他坐在床邊,凝睇滿地狼藉,就在我小心翼翼看他的臉色時,他對上我雙眼輕聲言:“是我醫(yī)術(shù)不精。你喝不下便罷了,莫要這樣和自己生氣,我去收拾收拾你小心些別碰了?!闭f罷,起身走出門去。

  冷風(fēng)吹干幾道淚,他那里自責(zé)難擋,我欲覺生已絕望,跌跌撞撞爬下床,拾起一片碎瓷瓦,拿在手里終是一番猶豫,但當(dāng)綿綿疼痛襲來,還是照著細腕劃開血痕一道,這處疼似能解哪處疼,我不覺難受反覺舒暢,是不是從此再也不會牽連,再也不受折磨。我倒在地上,想好好休息片刻。

  可是陳先生轉(zhuǎn)回程了,他將我吵醒,一條披巾緊緊勒上手臂,我視線模糊看不清他的面龐,只知傷處被何物緊裹,恍惚間他將我抱上床,我撐不住昏睡過去。

  再睜眼時,更深夜重,紅蠟燃半,昏黃燈下,我瞧見腕上的白紗布,還透著暗紅,身邊一人也無。簾籠低垂帳未掛,心中酸楚,難免低泣落淚,忽聽一聲叮咚,應(yīng)是風(fēng)兒吹過,帳勾自敲。去瞧時,原是陳先生挑簾掛帳到我身邊過問我傷處,見紗布污了便要更換。那白紗撕扯覆繞,牽連傷口,我疼的鉆心,可自知理虧,不敢哭出聲來,也只得咬牙隱忍,暗自喘息淌淚。

  血味聞久,也就聞不到了,苦味嘗久,也能淡掉,卻唯有這疼痛,無論疼了多少遍,多少歲月,就是一點也減不了。

  “這么深,肯定會留疤的。”

  我不敢接話,不敢看陳先生,只有眼淚還在淌。

  陳先生換好紗布,取來巾帕,一面替我擦淚,一面嘆道:“你自己照照鏡子,眼睛都腫成什么樣了,還哭。為何自盡,當(dāng)真不想活了嗎?”

  我當(dāng)然不想死,我怎么舍得死,只是太疼了,便想以痛解痛,不小心劃破了腕脈,這才血留不止,可見到那噴薄而出的血,我心里……

  我不知如何開口,只想用沉默蒙混過去,可他竟也不再說話,似非要等我一個回答。

  “我沒想劃到那兒去的。”

  “那也不能傷害自己呀?!?p>  “太疼了。”

  我道盡泣聲,陳先生良久無言,他尋不到辦法讓我免受折磨,最后也只有一句叮嚀:“不可再有下回?!?p>  我點頭應(yīng)承,只是下次疼起來會如何,如何由得我。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