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后的陪伴
或許是想著自己不久后便會迅速離開，保姆進門時并沒有帶上房門，宋斯年不喜歡自己房間一直敞開門，只得起身，踩過厚厚的毛毯，抬手拉門。
“滴。”
樓下的大門發(fā)出輕響。
宋斯年并沒有錯過門開的聲音。
他在深夜里等過無數(shù)次這道聲音，立刻知道是有人回來了。
只是不巧，今天蘇鈺沒走，他也沒在書房。
現(xiàn)在抱著書出現(xiàn)在書房，一定會被管家和蘇鈺拆穿的。
宋斯年沒有再猶豫，立刻反手將門關上，直接把管家和蘇鈺關在房間里。
也不去擔心她們會不會亂翻自己的房間了，腳步急促，直接下樓。
“咦？這不是斯年嗎，還沒有睡覺呢？”
才下樓，一道女聲便在耳邊響起，女人向宋斯年走近，緊接著，宋斯年身體一輕，視野被抬高，被抱起來了。
他沒有掙扎，安靜地呆在女人懷里，讓溫暖的淡淡熏香包裹著她，感受著帶著些許寒氣的手撫摸頭部。
但宋斯年并不覺得冷，反而覺得舒服。
“怎么不說話了，是不舒服嗎？”
孟語蓉瞧著自家兒子呆呆愣愣的樣子，心里難的生出些柔軟來，望著宋青峰，指使道：“青峰，你摸摸斯年的頭，看他有沒有發(fā)燒，臉怎么這么紅?！?p> 她兩只手都抱著孩子，空不出手。
宋青峰還算上道，直接將妻子手里的兒子接了過來，讓妻子來試宋斯年額頭的溫度。
宋斯年的記憶里很少有被抱在懷里的片段，現(xiàn)在兩人輪著來舉自己，一向轉得快的腦子宣布罷工，無法支配自己的軀體了。
孟語蓉用手背試著溫度，沒覺得有什么區(qū)別，安下心來。
宋青峰低頭看了眼抓住自己的小斯年，抬頭問道：“沒事？”
“應該沒事。”孟語蓉一錘定音。
事情解決，她走向餐廳，從冰箱里拿出塊蛋糕，三兩口吃完。
她和宋青峰剛參加完宋老爺子的家宴，繼承了宋家，應付那些心口不一的親戚許久，眼下正是餓的時候。
宋青峰想了想，沒有放下兒子，而是抱著她一起跟著孟語蓉。
宋斯年被來來回回的抱了這么久，總算是適應下來了，攥緊的手松開，禮貌問好：“父親母親回來了。”
“反應過來了？”孟語蓉笑著回頭，打趣似的：“沒想到小鈺說的還真有用，沒看出來，我們家斯年原來還喜歡抱抱?！?p> 宋斯年和宋青峰同時怔住，表情都微妙地重合。
宋斯年沒有見過這樣的母親，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宋青峰愣了瞬，皺了幾天的眉頭有片刻舒展：“到底還是個孩子?！?p> 孟語蓉笑笑，不置可否。
她和宋青峰是標準的商業(yè)聯(lián)姻。
她和宋青峰都是事業(yè)心很重的人，雖然沒有像其他聯(lián)姻家庭一樣，各玩各的，但是卻都沒有將精力分給家庭，宋斯年懂事，她們也沒多管。
一眨眼，斯年竟然都長這么高了。
孟語蓉偏頭，看父子倆僵硬的互動，心里涌出些愧疚。
她有去過蘇家，蘇鈺比宋斯年不過小幾歲，卻能說會道，活潑開朗，大膽勇敢，一看就是被蘇紹他們親自教出來的。
也是見過了蘇鈺，她才意識到自己兒子這么沉默是不正常的。
“對了，斯年，這么晚你怎么突然下樓了，管家怠慢了？”
“沒有，母親?！?p> 宋斯年將準備好的借口放棄，選擇說實話：“聽見父親母親的聲音，就下來了。”
他畢竟還小，又沒遮掩，這話一出口，兩個做父母的，即使再怎么和孩子生疏，此時都能輕易地聽出宋斯年話里的依戀。
“挺好?！彼吻喾遄龀鲈u價，接著道：“今天宋家的小女兒是不是也在家，管家說你們睡在一起？”
“嗯。”宋斯年雖然回應了，但興致不高。
留意兒子動作的孟語蓉注意到了這點，她站直道：“一起上去吧?！?p> 宋青年自然不會唱反調(diào)，兩人跟著孟語蓉上樓。
三人聊天的時間不算長，此時保姆依舊在浴室里。
蘇鈺已經(jīng)洗完了，保姆拿著長絨毛巾，在幫蘇鈺擦干。
出于安全考慮，浴室并沒有很隔音，是以房門一被扭開，乖乖站直讓管家擦來擦去的蘇鈺立刻就聽見了動靜。
“哥哥，你去干嘛啦？”
她正穿著衣服，頭發(fā)還是濕漉漉的，來不及出去見人，就在洗浴室里問好。
她現(xiàn)在很滿意自己被洗得干干凈凈，興致很高，連帶著聲音也是清脆的。
宋青峰松開牽著兒子的手，從后輕輕推了宋斯年一把：“斯年，蘇鈺在叫你。”
宋青峰到底是嚴肅慣了，即使聽妻子叫了很多遍“小鈺”，自己也叫不出來。
他沒發(fā)現(xiàn)，這句話里的親近疏遠有多明顯。
宋斯年聽出來了，或許正因為此，他也并沒有產(chǎn)生奇怪的較勁情緒。
“嗯。”
想了想，他又道：“父親母親想見你。”
即使他不說，里面穿衣服的蘇鈺也聽見了宋青峰的聲音。
拉上拉鏈，和保姆道完謝，蘇鈺立刻推門而出。
一只顏色鮮艷的皮卡丘出現(xiàn)在眾人眼里。
“叔叔阿姨好！”
蘇鈺聲音洪亮，硬是把孟語蓉的困意都震散了。
她盯著面前站著的蘇鈺。
她穿著連體睡衣，整個人看著軟乎乎的，背后的小閃電還跟著一晃一晃的，除了柔軟白皙的小臉，硬是沒有其他的皮膚露出來。
“真乖?！泵险Z蓉私心里很喜歡這樣乖乖黏黏，會撒嬌的孩子，但也知道兒子在跟前，所以很快收回目光。
“管家，給斯年也備一套。”宋青峰沒有這么細膩的情緒，但也覺得蘇鈺穿著的睡衣雖然沒見過，風格也完全不同，但卻莫名順眼。
“晚上兩個孩子一起穿?！彼盅a充道。
“是?！?p> 身后的管家看了眼蘇鈺，低頭吩咐下去。
蘇鈺在大人說話時也沒有閑著，她扯著宋斯年的衣角，將他拉到一邊。
“哥哥，你和叔叔阿姨說扔掉車車了嗎？”
宋斯年低頭看蘇鈺著急的神色，有些訝異蘇鈺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還沒?！?p> 他還沒有找到機會開口。
蘇鈺就知道最后還是得靠自己，好在她早有預料，有些準備方案。
管家已經(jīng)出去備睡衣了。
孟語蓉和宋青峰也準備離開了。
孟語蓉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囑咐道：“斯年先去洗澡，你們兩個乖乖睡覺，早點睡?！?p> 宋青峰也對兩個孩子頷首。
“姨姨，等一下！”
蘇鈺將宋斯年的衣角放開，抓住孟語蓉的裙角。
她仰頭，圓潤烏亮的眼睛盯著女人漂亮的眼睛：“昨天斯年哥哥做噩夢了，晚上能給我們講故事嗎？”
“！”一旁宋斯年瞬間扭頭，看向蘇鈺。
蘇鈺這話說的符合立場。
畢竟宋斯年確實是悶著安靜的性格，為了不給父親母親添麻煩，什么都忍著。
“好?！泵险Z蓉又摸了摸宋斯年的小腦袋，顯然沒有懷疑，“等斯年洗完澡，我就回來了?！?p> 宋青峰站在一邊，沒有言語，等妻子說完話，才跟著一起離開。
“咔嗒?！?p> 房門被關上。
蘇鈺回頭，立刻抱住宋斯年滑跪。
“對不起，斯年哥哥，我撒謊了，那是因為叔叔阿姨肯定不會相信我，但她們肯定會相信你的，車車真的要丟掉的……”
蘇鈺今年才四歲，為了符合人設，她故意把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
憑借她多年的直覺經(jīng)驗，宋斯年只要聽完她的辯解，天大的事都可以商量了。
“沒有下次?！彼嗡鼓甑谋砬檎J真。
“嗯嗯?！碧K鈺仰著頭，瞧著宋斯年正常的臉色，放下心來，隨即沒心沒肺的催促：“哥哥，你快去洗澡吧，等下姨姨就回來啦?！?p> 宋斯年抿著唇，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選擇先去洗澡。
他還在惦記著自己看書的人設。
蘇鈺已經(jīng)說了自己昨天晚上做了噩夢，今天晚上不看書也很正?！桑?p> 盯著宋斯年進了浴室，蘇鈺這才滿意了，轉身，踩著皮卡丘毛絨拖鞋，鉆進被窩。
根據(jù)原世界的相冊集考證，她在小時候也是和宋斯年一起睡覺的，只是在記事前分開了。
即使蘇鈺的殼子里的靈魂是十九歲，可這并不會影響蘇鈺。
自覺是個四歲小孩的蘇鈺毫無心理負擔，小獸似的在宋斯年的被窩里拱來拱去，勢必要讓床鋪里都沾滿自己的味道。
“什么東西……”
手硌到一個硬物，蘇鈺坐起來，奇怪地用手壓了壓，底下發(fā)出了紙片摩擦的聲音——被單下藏了幾張紙？
蘇鈺又摸了幾下，估摸著是很薄的日記本。
發(fā)現(xiàn)的位置在床頭，可想而知這里面的記載會有多私密。
蘇鈺打了個哈欠，又鉆進被窩。
她對斯年哥的隱私并不感興趣，窺探他人隱私的行為也很無恥，更何況宋斯年還是她敬重的哥哥。
她將頭往下挪，免得被本子硌到。
鼻尖都是自己沐浴露和斯年哥熟悉的淡香，蘇鈺睫毛緩緩合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她沒有注意到，早在紙片摩擦聲響起的那一刻，浴室的水聲就停了下來，知道她睡過去，才再次淅淅瀝瀝的響起。
許久后。
一具溫暖的身體鉆進被窩，讓本就暖和的被窩溫度再次升高。
睡著的蘇鈺硬生生被逼的出了細汗，不情不愿地蹬腳，試圖將“東西”趕出去。
“東西”沒動，反倒是蘇鈺，被自己的動靜弄醒了。
她緩緩睜眼，入眼便是一片綠色。
？
什么情況？
蘇鈺起身，仰頭，上半身鉆出被窩，這才看清旁邊的人。
宋斯年穿著連體恐龍睡衣，正背對著她，深綠色布料下的柔軟棉花撐起恐龍尾巴，和蘇鈺的閃電皮卡丘尾巴明明不一樣，卻硬生生造出了同一種風格。
“哥哥？”
蘇鈺稀奇地打量著宋斯年，她從沒見過宋斯年穿過這類衣服。
管家哥哥還挺會挑的，蘇鈺抓住宋斯年的尾巴，抱住摸個不停。
宋斯年被抓住尾巴，轉身轉的艱難：“放手?！?p> “噢，好。”蘇鈺新奇的情緒占據(jù)主導，此時也不生氣，只是說：“哥哥，你好熱，你出去?！?p> 說著就把被子卷到自己身下，蜷成團滾到床邊。
黃色的身影被白色被子淹沒，宋斯年眨眼，抿唇道：“你過來，等下媽媽就要來了。”
他不能直接叫醒蘇鈺，這不禮貌，所以只能用點其他手段了。
放在枕頭底下的手微動，將遙控器塞的更深，深藏功與名。
蘇鈺沒有察覺到房間的溫度過高，但她也發(fā)現(xiàn)待在被子里的自己依舊很熱。
聽到宋斯年的話后，她慢吞吞地把被子掀了，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宋斯年皺眉，盯著蘇鈺又快睡著的樣子，有些費解。
現(xiàn)在才晚上八點，真的有這么困？
“小鈺？”
他不能讓蘇鈺真的睡著，不然媽媽來了就會離開。
“哥哥……我好困……”
蘇鈺聽著宋斯年略帶焦急的聲音，勉強打起精神，含含糊糊回了句。
好在她也知道今天晚上的重要性：“哥哥，你把我搖醒，我就不困了?！?p> 話說的不少，爬在床上的皮卡丘卻是半點兒沒挪過。
宋斯年聽著蘇鈺的胡話，略一思索。
幾秒后，他站起身來，準備先將蘇鈺從床邊運送到床中央。
可他到底還是缺乏穿可愛睡衣的經(jīng)驗，根本不知道要注意尾巴，小綠恐龍的尾巴被他一腳踩上，另一只腳卻帶著身體向前。
“咝……”
隨著絲線被扯斷的聲音一同壓下來的，是小恐龍的整個身軀。
“痛！”
宋斯年對蘇鈺來說還是大了些，被她驟然砸中，蘇鈺的身體各處立刻便麻了。
好在兩人的睡衣都厚厚的，痛感不強烈。
宋斯年立刻后退，起身離開蘇鈺，坐在床上。
他拉著蘇鈺的手，神色緊張的看來看去，想檢查蘇鈺有沒有受傷。
蘇鈺是誰，她可是惡毒炮灰！
驕矜的人設要從小開始樹立，發(fā)生了這意外的變故，不叫兩聲怎么行。
“哥哥，我好痛呀……”
蘇鈺的卷翹睫毛像模像樣地掛上兩顆小淚珠，語氣委屈，小奶音撒嬌似的把尾音拉的老長。
“都怪你！”
還有閑心這么講話。
宋斯年纖長睫毛下的黑色眸子審視著蘇鈺。
那應該是沒有大問題。
蘇鈺不知道自己拙劣的表演并沒有騙到宋斯年，因此她非常嚴謹?shù)刂苯娱_始下一步——把斯年哥哥撲倒！
像她這種惡毒炮灰，有仇就應該當場解決！
“我要把你打倒！”
蘇鈺興致勃勃，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智商下線了，行為非常幼稚。
她將宋斯年撲倒后，手緊緊抱住宋斯年的腰，把人側壓著動彈不得。
“蘇、鈺！”
宋斯年并沒有和同齡人這樣“打鬧”過，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對，只能用表面憤怒實則羞赧的語氣念著蘇鈺的名字。
蘇鈺才不怕她這虛張聲勢的樣子，當即就要繼續(xù)作惡。
正巧，房門發(fā)出“咔嗒”輕響。
孟語蓉拿著故事書進來了。
進門就見到的“其樂融融”讓孟語蓉驚奇一瞬，旋即她反應過來，笑道：“小鈺這么喜歡哥哥?。俊?p> 她幾乎沒有見過自家兒子和誰打鬧，一下子撞見，還有些高興。
蘇鈺本來還壓在宋斯年身上，聽見身后打趣的聲音，后知后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宋斯年把她往身側推，蘇鈺也沒再抱住人不放，而是順著力道下來，著急轉移話題似的，立即開口：“姨姨，我們聽什么故事啊？”
孟語蓉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咨詢兩個小朋友的意見：“你們想聽什么？”
“哥哥決定啦?！碧K鈺將坐在自己身后不說話的宋斯年拉到前面來，慫恿宋斯年開口。
“哥哥昨天晚上做的夢可嚇人了，姨姨你都不知道?！?p> “你說是不是吶，哥哥?！?p> 蘇鈺語氣熱切，向宋斯年瘋狂使眼神。
這小動作做的實在是明顯，毫無隱蔽性可言。
孟語蓉不知道兩個小孩子之間的彎彎繞繞，但是蘇鈺一個勁讓斯年開口的架勢倒是看的清楚。
她笑里帶著鼓勵：“斯年，昨天晚上做噩夢了嗎？”
“……嗯。”宋斯年看了眼蘇鈺，回答的艱難。
他抬頭看孟語蓉，見她的表情不變，依舊溫柔，想了想，把蘇鈺和自己說的夢境又講了一遍——說的是實話。
這是當然。
余光掃向一臉吃驚的蘇鈺，宋斯年不動聲色地收回眼神。
笨蛋妹妹，說謊之前也不思考一下。
他們已經(jīng)當著管家的面說過實情，謊言就被不可能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