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電話我得到了消失多年母親的下落，我用三十萬鋪平她回家的路。
奶奶拍著腿，跳著高哭訴。
“你媽已經走那么多年了，這肯定是電信詐騙，三十萬還不如給你爸再找個老婆?！?p> 我反手把這句話回敬給她。
“我爸都光棍這么多年了，這肯定也找不到什么好貨，三十萬還不如給我媽再找個老公。”
01
今年的中秋連著國慶假期，比較充裕。
家里一連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說我四五年沒回去了，催促我今年無論如何要回去看看，有大事跟我商量。
我清楚我爸和我奶的吃相難看，但為了剛接到的那通電話我還是決定回去。
回鄉(xiāng)的第一天，。
我爸就迫不及待地端了碗雞絲面到我床邊。
“顏顏啊，你外公一家都死光了，你媽也沒啥消息了，他家那房子空那么久怪可惜的，你要不先讓強子住進去給增點人氣，他是男娃還是你親弟，給你幫點忙也是應該的。”
嚯！
這話聽得我看著雞絲面都想吐了。
我奶生怕我不答應，在旁邊打起了感情牌，抹著淚說：”顏顏啊，你都不知道你在外的這些年里，我和你爸有多惦記你，一聽說你回來我連夜就把咱家最肥的雞給宰了，你爸天不亮就起來給你做了這碗雞絲面?！?p> ”我和你爸都老了，就盼著你們姐弟倆能好好相處，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便宜別人倒不如便宜自家人?！?p> 我果斷拒絕，”房子我之前就租給別人了，這次回來是準備把房子賣掉，然后去找我媽，你們別打那些歪主意了、“奶奶和爸爸面面相覷，瞪大了眼睛問：“你說什么胡話？”
我面無表情地重復了一遍。
“你找著你媽了？”我爸不敢相信。“對，我找到我媽了，這次回來也是打算把房子處理掉，你們不用再費勁盤算了?！蔽艺f：“房子我不會給夏強也不會給你們。”“小畜生！我可是你親爹！不比你那個媽親是嗎！”簡大力咬牙切齒，“再說了，那房子是你媽的又怎么樣？我和她可是合法夫妻，有她的一份那也得有我的一份！誰準你賣房子了！”
在他眼里，兒子是他的命根子，老婆女兒都是可以隨意處置的財產。“這房子是我外公家留給我媽的，跟你有什么關系？”我似笑非笑，“爸，你一個大男人不是打算吃我媽的絕戶吧？”
“說什么吃絕戶那么難聽！你媽是我們家的兒媳婦，那她家里頭的東西就都是你爸的！你一個丫頭片子憑啥賣我家的房子！”奶奶也來進來摻和，大聲嚷嚷，“你弟要娶老婆咋能沒房子？他可是我們老簡家的男娃！是我們老簡家的根！”我不怒反笑，“有本事你們就自己在縣城買一套給他，盯著我媽的算什么本事？”
奶奶嘴里罵罵咧咧，手指頭都要戳到我鼻子上來，“你媽跟男人跑二十年，早死外面了！你也不想想這么多年是誰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你簡直喪良心！跟你那個婊子媽一個德行！”
我臉上的笑容隨著她這幾句話徹底收住。
02
二十年。
我媽失聯(lián)了二十年。
村里的謠言就風傳了二十年。始作俑者是我奶，她逢人就說我媽的閑話，從她嘴里出來的每個字都被說的有鼻子有眼，說我媽生性淫賤，勾搭上野男人跑到外地去了。
就連被我爸捉奸的畫面，都被她說的活色生香，聽的人“嘖嘖——”出聲。我壓根就不信這些。
因為我媽不是那種人，就算被我爸家暴打得鼻青臉腫，被奶奶刻薄到冬天去河里洗衣服，她也根本舍不得丟下我。
母親失聯(lián)前，她還安慰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地方，帶著我去大城市打工生活了。我堅信，她不會丟下我，更不會跟別人跑了。
但在我媽失聯(lián)后，我在這個家里更不如從前，饑一餐飽一餐的日子變成了活下去都成了奢望的生活。
重男輕女又刻薄惡毒的親奶，酗酒賭錢還喜歡家暴的父親，以及……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弟弟。
那是我奶和我爸的命根子，簡家的祖宗皇帝。
才十三歲就被我奶養(yǎng)的肥胖壯碩，繼承了我爸骨子里家暴的基因，一言不合就掐著我脖子往死里打。
奶奶就在一旁看著，她甚至會笑著拍手叫好，說：“哎呦！我大孫子可真有勁！打得好！會打女人的才是真男人！”
這樣的情況，直到我高考前夜。
簡強趁黑摸進了我的房間，被我驚恐下用酒瓶砸進了醫(yī)院。
我爸知道后的第一反應是用皮帶把我捆起來，用帶刺的荊棘條狠命抽我！
他惡狠狠地瞪著我，睚眥欲裂，“我的寶貝兒子要出了什么事，我非讓你賠命不可！”
我奶更是在旁邊一拍大腿就痛嚎了起來。
“哎呦我的大孫子啊！你這個婊子養(yǎng)的賠錢貨！跟你媽簡直是一路貨色！分明就是想要我們家不好過啊！”
“我們家生你養(yǎng)你，哪點對不起你了，你這是要斷我們家香火??！”
不是的。
是他想要強暴我。
但我哭喊著嚷出真相時，換來的卻是我奶冷冰冰的一記眼刀！
“強就強了，能咋地？你是他姐不得照顧著他嗎？再說了你這賠錢貨將來還不是得給人家，不如先給自己弟弟享受下！”
03
這些事，我長大后想起來都會渾身發(fā)顫，被惡心到了極點，更是在之后放棄高考，背井離鄉(xiāng)逃到了外地生活。而現(xiàn)在，再面對這幫吃人吸血的畜生們，我已經沒了當初的懦弱。
“顏顏，你媽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強子當初被你砸的腦袋受了傷，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才找到媳婦，你可不能給他搞吹了。”我爸嘆氣，好似特別大度般的擺擺手，“只要你把那套房子給他，從前的事兒我們就不跟你計較了?！?p> 我奶也幫腔，“你要不給你弟這套房子，以后就當沒這個家！我和你爸也不會再認你這頭白眼狼！”
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樂的忍不住鼓了鼓掌，“奶你可一定得記住這話，千萬不要認我這頭白眼狼?！?p> “對了，爸?！蔽矣职涯抗馔断蛩?，露出森森牙齒，笑的燦爛而又真誠，“你真不知道我媽是死是活嗎？”
我爸被我這一問有些不自在，“我……我咋能知道。”
“沒事，我媽就快回來了?！蔽艺f：“很快就會回來了?！?p> 04
我奶和我爸比想象中的更難纏。
他們像是跗骨之蛆，盯上了我手上的那套房就死咬著不肯松口。
我掏出手機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好讓他們斷掉不該有的心思。電話很久以后才接通，對面的聲音傳來，“女兒啊，有什么事情？”
“我不是說了，平時廠里忙，你別打電話來，等我找你?！睂γ娴闹心昱月曇粢蝗缂韧販厝?、有耐心。聽到我媽的聲音，奶奶明顯嚇了一跳，用胳膊使勁捅了捅爸爸，“大力，真是她？！”“素琴？真是你嗎？”爸爸奪過我的手機。我媽馬上警覺起來，“怎么還有別人？”“是我爸和我奶，他們不相信你還活著，非要打你那套房子的主意……”對面迅速掛斷，只留下一串忙音?！斑@肯定是騙子，不可能是你媽！”爸爸松了一口氣，說話也硬氣起來。我并不著急反駁，只是輕聲問他，“爸，你敢肯定那真不是我媽么？”“都二十年了，你還惦記著她干啥？她都不要你了！”奶奶開始吸鼻涕抹眼淚，“生你還能有養(yǎng)你的恩德大嗎？要不是我和你爸，你早就餓死咧！”“怎么？你們是覺得你們養(yǎng)過我？”我驚訝極了，“不會吧不會吧，你們不會真以為你們養(yǎng)過我吧?！?p> 這話我邊說邊笑，笑到最后竟是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簡大力！你和馮春梅但凡養(yǎng)過我，今天這房子你們都能直接拿走！”我臉色陡然冷了下來，“你們當初為了低保戶的補助打斷我右腿的事兒難道忘了嗎？給我吃餿飯潲水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我們是一家人？我差點被簡強那個畜生強暴的時候你們又干了什么？！”我一句句的質問著，歇斯底里的發(fā)泄著自己的不滿！
如果當初不是我跳墻逃出去，恐怕早就被他們糟踐的活不下去了！
一個沒上過大學的人在大城市謀生有多么艱難，我現(xiàn)在都不敢回想那些辛酸的日子。
而這些，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激烈的爭吵和一陣“叮叮當當”的摔鍋砸盆過后，半條巷子的狗都叫了，鄰居報了警。半小時后，居委會和民警一起來了。
原本以為只是來處理雞飛狗跳的家庭糾紛，聽到還涉及電信詐騙后，他們明顯重視了。帶隊的警官姓夏，他仔細問了我事情的經過，居委會的人在一旁勸說家和萬事興，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夏警官問：“你們是怎么聯(lián)系上的？”我回答的很平靜，“我做直播，在網(wǎng)上教人化妝賺點錢。有個人經常在我視頻下留言，說我像她女兒?！毕木儆謫栁?，“然后你就信了？”我說：“六歲后我就沒見過我媽了，但是她的名字、年齡、還有說的小時候那些事，都能對上?！毕木倜碱^皺緊了，“那她要錢了嗎？”“她說這幾年過得不太好，我就給了她點生活費?！薄澳憬o了多少？”“30萬?！甭牭饺f的時候，我奶噌的下從椅子上跳下來了！
“死丫頭！你有三十萬咋不拿出來給你爸娶媳婦？你爸這么多年都打光棍你忍心嗎！你弟也還沒著落呢！”我奶心痛的捶地大哭，“三十萬?。∧隳梦壹业腻X去養(yǎng)你那個婊子媽！”
“不對！那不是你媽！你個爛貨居然被人騙了三十萬！”
正說著，我奶就抽搐了兩下，居然哭的差點喘不上氣來！我爸居然連看都不看我奶一眼，猩紅的雙眼死死的盯著我。
“顏顏，你有三十萬咋不給家里？你媽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年了，你咋清楚那是不是騙子？”
“我能認出來我媽，我沒有被騙?！蔽一卮鸬囊琅f很平靜。
我爸卻急了，“那哪能確定呢？”
“警察同志，這筆錢是不是能追回來，你們可要幫幫忙??！我家這三十萬是給我和我兒子娶媳婦的錢！”
我仿佛聽到了笑話。
這錢怎么就突然成了他們娶媳婦兒的錢了？“這筆錢是我賣了房子賺來的，跟你們好像并沒有關系?！蔽艺f話很有條理，讓旁邊觀察我的夏警官有了臉色變化，“而且那房子是我媽的，我賣了把錢給她有什么問題嗎？”“那個房是咱們簡家的！是你弟弟的！跟你媽有啥關系？她嫁進門所有的東西就都該是我們簡家的！你個賤骨頭竟然偷賣我家的房子！看我不打死——”
奶奶氣的就要跳腳大罵，更是撲過來就要掐我。
但她在看見警察的那刻就慫了，繼續(xù)捂著胸口哭天喊地的叫嚷著。
看著他們這副痛心疾首的狼狽模樣，我笑了。
要不是還有外人在，我一定會放聲大笑到飆出眼淚。二十年的窒息生活，頭一次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等著吧，好戲才剛剛開始。
05
由于案發(fā)地不在這里，警察簡單做了筆錄后就離開了。
臨走前，夏警官特地囑咐我千萬不要再轉賬，如果還能聯(lián)系上“媽媽”就立刻打電話給他，我點頭應的挺痛快。
家里上一撥人剛走，下一撥人壓著鼻青臉腫的簡強就上門了。領頭的是鎮(zhèn)上有名的混子周少，據(jù)說背景神秘，去年開車把人撞殘了都沒事，關幾天又放出來了?？吹胶趬簤阂淮笕喝?，奶奶慌了。
撒潑打滾、倚老賣老那一套對于這些人根本就沒有用，他們可不會買賬。我奶看著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孫子，那叫一痛心疾首，恨不得替他受過。
我倚在門邊冷眼看著這一切，活該！
簡強色迷心竅，在KTV里喝大了后跟人家搶小姐，打輸了之后又犯蠢劃了人家的車子，結果被當場逮到，不僅被打了一頓，還被訛上了。
還是從前的老德行，惡心到讓人作嘔?！袄献觿偺岬能?！屁股都沒坐熱！”對方開口要30萬修車錢。我心里門清，新車都值不了30萬，這根本就是獅子大開口。
但我懶得管，這一家人是生是死，跟我有什么關系。“三十萬？”我奶一聽這數(shù)字就昏頭了，兩腿一翹又要暈。
我爸垮了臉色，“我上哪去給你找三十萬??！你們這不是訛人嗎！”
對方笑的得意，“叔，你兒子劃我車的視頻可還有呢，我說三十萬就三十萬，拿不出來我就廢你兒子一條腿！不過要是手抖廢錯了腿你可別怪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小子就是被人下套了，先是被哄著去KTV灌酒，酒精上頭被周圍人一激干出了蠢事，這招我見多了。
但是人證物證俱在，想賴也賴不掉。那幫人嬉笑著走了之后，簡大力嚷嚷著要把簡強給打死！
畢竟三十萬可不是小數(shù)目，把他內褲扒了估計全身上下都湊不出來三千。
那幫人可也不是開玩笑的話，沒有三十萬那是真能把簡強骨頭拆了，還得把簡家給榨干。
但他皮帶抽出來還沒打兩下，油皮都沒破，奶奶就上來護犢子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他是獨苗，是男丁。
簡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再大的禍他都惹過，反正最后家里總能兜底。
我爸在客廳抽煙喝酒，一顆接著一顆，一杯接著一杯，抽得煙霧繚繞，像極了以前要開始發(fā)酒瘋打我的前奏。
只不過現(xiàn)在，他動不了手，他還得求我。
“閨女，就當幫幫你弟行么？你們好歹都姓簡?！彼D難開口，“就三十萬而已，你手里不是有錢嗎？”
我打斷他，“我已經把姓改了，我不姓簡，跟我媽姓，我叫林顏。”
離家5年后，我賺到了第一桶金10萬，我花了10萬買斷了我的戶口，然后迅速改了名字。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
但如果不回來，我哪能看得到這么好的一出戲呢。奶奶剛端飯上來，簡強習慣性地把雞腿夾走，卻被爸爸大吼一聲，“放下，那是給你姐的！”奶奶嘴里附和，手里的筷子卻夾了一個雞翅膀過來，“顏顏，這個更好吃，雞腿給強子，他可是你親弟得好好補補，不然將來你受欺負了，誰去你婆家給你撐腰？”“那房子肯定不止30萬，你把剩下的拿出來幫幫強子，咱們好歹都是一家人?！?p> 我冷笑，“一家人？誰要跟他一家人?！?p> “如果你不救他，他就死定了，他是你唯一的弟弟?！蔽野旨敝?，“我可就這么一個兒子，你可不能把我的根給斷了！”
爸爸往簡強屁股上一踢，“跪下，求你姐，給她磕頭！”
簡強不情不愿地跪下，嘴還在硬，“她就一個賠錢貨而已，房子憑啥在她哪？我可是男娃，我才有繼承權！”
“我才不求她！那房子就該是我的！而且她現(xiàn)在可有錢了！她社交軟件上好多粉絲！一個月賺的錢都夠咱們賺十幾年的了！”
我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幕，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
早在幾個月前，簡強就私下聯(lián)系過我。
他在社交軟件上刷到我的賬號后，立刻就威脅我轉賬十萬。
我不給，一大推人就去我直播間里帶節(jié)奏，說我紅了之后就跟家里斷絕關系，不贍養(yǎng)父母奶奶。
原以為把身份證、戶口拿回來之后，我跟這個家、這個地方就可以徹底斷絕聯(lián)系，沒想到他們竟然用這么無恥的手段。
簡強憤憤的站起身，“你也別做戲了，一百萬買斷，我們以后再也不煩你了，你做你的大網(wǎng)紅，怎么樣？”
我把目光轉向一秒前還在裝父慈女孝的爸爸和奶奶，“你們也不裝了？”
他們沒有回答，避開了我的逼問。
“聽說你們當網(wǎng)紅的賺得可多了，這一百萬你隨便脫一脫露一露，不就來了……”簡強還在嬉皮笑臉。
聽到這里，我直接反手甩了他一巴掌，“你也配？”
他被打懵了，捂著臉喊疼。下一秒，奶奶就抄起拐棍，精準地打破了我的額頭。我伸手摸到了血，苦笑了一聲。
二十年了，他們還在欺負我，即使我已經長大了，他們還是仗著那一絲血脈親情在欺負我。
一頓飯吃得不歡而散，我定了第二天的車票準備回家。
而當天夜里，我的身份證、銀行卡就被偷了。
臨出門時，發(fā)現(xiàn)連門都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