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收留

　　“姑且算你說的是真的。”

　　短短一句話，在小少年耳中如同天籟一般。小少年激動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姜韶華問：“你以前多大？”

　　小少年左手豎起兩根手指，右手豎起五。

　　“二十五，”姜韶華略一點(diǎn)頭，示意這個問題過關(guān)：“你生在何處長在何處？”

　　小少年愣了片刻，握著炭筆悶頭畫了許久。

　　當(dāng)姜韶華看清這幅圖畫后，也沉默了。

　　畫上的物件一樣比一樣奇怪，通通沒見過。

　　這個小少年，或許來自異邦，或許來自天外。總之，絕不是大梁人。

　　“你不是大梁人?！苯厝A注視著小少年的眼睛。

　　小少年目中閃著水光，點(diǎn)點(diǎn)頭。

　　“你之前穿戴奇怪，頭發(fā)也格外短。這都是你本來的模樣?！苯厝A慢慢說道：“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小少年先點(diǎn)頭，然后苦笑，指了指自己縮小了許多的身體，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現(xiàn)在他這副模樣，只怕出了南陽王府，就會被人拐走。

　　便是沒人拐他，他嗓子說不出話，對大梁一無所知，又身無分文，能去哪兒？

　　還是先留在王府，至少有吃有喝有住。

　　眼前這位郡主，雖然年少，卻出人意料的冷靜沉穩(wěn)。從相遇到現(xiàn)在，一樁接一樁荒謬的事實(shí)，她都未震驚失態(tài)。

　　“你想留在王府？”

　　小少年迅速回神，鄭重地沖郡主拱手。

　　這是他剛學(xué)來的行禮方式。

　　姜韶華似笑非笑地扯起嘴角：“本郡主從不養(yǎng)閑人。你有什么能耐，說來聽聽?！?p>　　小少年想了想，揮起炭筆在紙上迅速畫了起來。

　　姜韶華凝目一看。

　　一株禾苗，麥穗沉沉甸甸。一株水稻，稻穗幾乎壓彎了稻桿。還有高粱豆子黍米等等，無一例外都有大的夸張的果實(shí)。

　　姜韶華眼眸倏忽一亮：“你擅長種田？”

　　小少年終于咧嘴笑了，點(diǎn)頭后，又畫了一塊地，兩個大糧囤，驕傲地挺直胸膛。示意自己沒有吹牛。

　　民以食為本。南陽郡十四縣，家家戶戶都有田，其中有四個還是產(chǎn)糧大縣。

　　這個小少年一臉自信，說不定真有幾分能耐。

　　姜韶華對有真本事的人，格外多幾分耐心，立刻道：“既然如此，你先留在王府?！?p>　　“本郡主會讓人照料你衣食起居，養(yǎng)個十天八日，正好就是春耕。到時候，撥一塊地和一些人手給你。本郡主給你一年時間，看你是不是有真本事。”

　　小少年再次拱手。

　　匆匆學(xué)來的，姿勢其實(shí)不對。

　　姜韶華沒有挑他的毛病。她拿起火折子，將所有畫紙點(diǎn)燃?；鹧尕澙返赝淌?，幾張畫紙頃刻間化為灰燼。

　　“你的來歷，不得再和第二人提起?！苯厝A定定地看著小少年：“如果被人當(dāng)做妖邪，本郡主不會護(hù)著你?！?p>　　小少年知道輕重，點(diǎn)點(diǎn)頭。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慢慢說了一遍，唯恐姜韶華看不清他的嘴型，又重復(fù)了兩回。

　　姜韶華根據(jù)他的嘴型猜測：“崔渡？”

　　熟悉的名字入耳，小少年鼻間一酸，眼睛騰地紅了。

　　姜韶華沒有出言安慰。

　　世間所有磨難痛苦，都得自己承受。

　　小少年將頭轉(zhuǎn)到一邊，用袖子擦了擦眼。過了片刻才轉(zhuǎn)過來，神情已冷靜了不少。

　　姜韶華這才揚(yáng)聲叫了孟三寶進(jìn)來，簡短地吩咐道：“從今日起，他留在王府。你找間空屋子讓他安頓住下，讓孫廣白給他瞧瞧嗓子，開幾服藥。”

　　這個小啞巴給郡主灌了什么米湯，郡主竟然肯留下他！

　　孟三寶心里犯嘀咕，口中利索地領(lǐng)命，帶著小啞巴去安頓。

　　……

　　王府里不缺住處。陳卓馮文銘住的都是二進(jìn)的院子，其余屬官也都各有安頓之處。宋淵住的也是獨(dú)立的院子。

　　孟三寶和秦虎這些親衛(wèi)，住在府中最后幾排屋子。兩個親衛(wèi)一間房。

　　姜韶華將小少年交給孟三寶安頓，顯然還有一層用意，要就近盯著小少年的一舉一動。

　　小少年不樂意被一直提溜著，奮力掙扎。

　　孟三寶翻了個白眼，松了手：“你還不樂意，我早嫌手酸了。自己走！走得慢了我踹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小少年看一眼小鐵塔粗壯的孟三寶，默默忍了。

　　此時天已漆黑，天上幾點(diǎn)星光閃爍。王府前院燈火通明，往親衛(wèi)房那一邊去，就晦暗多了。一路上每隔十?dāng)?shù)米有一盞風(fēng)燈。

　　小少年一邊走一遍暗暗留意四周，心里驚嘆不已。

　　這南陽王府，也太大了！

　　看得太入神了，一個沒留意，差點(diǎn)被腳下的樹枝絆倒。

　　孟三寶不耐地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大步如流星。

　　風(fēng)聲在耳邊呼呼而過，速度快了兩倍不止。小少年默默閉上嘴。

　　到了親衛(wèi)房外，另一個更高更黑的少年親衛(wèi)迎了過來：“郡主不是要審他嗎？你怎么又將他帶回來了?！?p>　　孟三寶撇撇嘴：“這小啞巴有幾分運(yùn)道，郡主心善，留下他了?？ぶ鞣愿牢?guī)“桶差D?！?p>　　秦虎和孟三寶對了個眼神：“我們隔壁還有一間空屋?！?p>　　正好隨時能盯著小啞巴。

　　孟三寶嗯一聲：“你替我盯一會兒，我去請孫公子來給他瞧瞧?！?p>　　不用問，這又是郡主的吩咐了。

　　一個不知來歷的小啞巴留在府里，只會浪費(fèi)米糧?？ぶ饕蔡纳屏?。秦虎嘭地一聲推了門，沖小少年道：“以后你就住這里?！?p>　　小少年默默進(jìn)了屋子，迅速打量一圈。屋子里有兩張床榻，有一個柜子兩個箱子，還有一桌兩椅。足夠兩個成年人住，如今是他的容身之處了。

　　“小啞巴，”秦虎戲謔地喊一聲：“一個人住怕不怕？要是害怕，就來我們的屋子里打地鋪?！?p>　　他不是啞巴，他叫崔渡。

　　小少年沒有搭理秦虎。

　　等了一炷香功夫，孫廣白來了。

　　平日操練，難免跌打損傷，都是孫廣白替他們治傷。秦虎和孟三寶對孫廣白都很客氣。

　　能借著看診逃脫親爹魔爪片刻，呼吸一下外面的自由空氣，孫廣白心情頗為不錯，笑著對小少年道：“你躺在床榻上，我替你檢查看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