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簫聲長

　　“蘇師弟，聽說落日峰的向道學(xué)宮中，弟子數(shù)以萬計，道殿寶樓數(shù)之不盡，漫空之中都是御劍飛馳的大修行者，那必定是極恢宏的盛景吧？”有仆役滿面遐思，神采飛揚問道。

　　因為有雒秀秀先例在前，所以鄭林等一眾仆役已經(jīng)頗為習(xí)慣，對于蘇洛讓他們依舊如往常般稱呼自己并無抵觸。

　　蘇洛離去不過半月，便回來看望他們，并且姿態(tài)謙和溫潤，一如當(dāng)日，絲毫沒有晉身道學(xué)二代弟子后應(yīng)有的姿態(tài)，更遠(yuǎn)不至于頤指氣使，這令他們都極感欣慰。

　　鄭林嘆息道：“蘇師弟同我們在一處，也不過只有月余時光，倒是從前那幾位師弟，大家在一處時間很長，他們蒙秀師姐提攜，成了道學(xué)弟子后，要么是再不曾回來，要么是和葉楚師弟……那樣，渾然變了一個人般?！?p>　　蘇洛不以為然道：“修行有正法、左道之分，心術(shù)不正，雖然不一定會墮入左道之流，但注定難有大成就。這樣的人，不管他便是?！?p>　　他頓了頓，道：“正因為如此，我一向以為，鄭林師兄你的心性，最為樸質(zhì)純良，竟不能入道學(xué)修行，成為弟子，實在是可惜。”

　　鄭林自己卻并不以為意，平靜地說：“我雖然不大懂修行，這是天生之中沒有修行的根骨，不能成為道學(xué)弟子，但這些年耳濡目染，卻也知道一個道理：修行雖然以天賦、資源為主，但似乎機緣氣運更重要一些，往往能使人脫胎換骨?！?p>　　他目光極為誠摯，看向蘇洛，說道：“蘇師弟，你便是有這樣大氣運的人，否則你怎能一步登天，成為道學(xué)二代弟子呢？你既然有這樣的機緣，便不能夠錯失，如果你他日真得和秀師姐一樣，都大有成就，我們這些人也頗覺與有榮焉?！?p>　　蘇洛喟然嘆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這是有先天之道性，鄭林師兄你，就是這樣的人啊?！?p>　　這種與生俱來的純良，便是赤子之心，蘇洛只在雒秀秀身上見到過，但也不完全。雒秀秀雖然生而善良純潔，但她性子更為挑脫。

　　鄭林則是真正的赤子之心，唯有一心純良。

　　可惜他不能修行。

　　這時有專門負(fù)責(zé)雒秀秀飲食的仆役來告，今日雒秀秀師姐的晚餐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鄭林笑著說道：“讓人送上去吧。”

　　蘇洛目光微轉(zhuǎn)，說道：“我來吧?！?p>　　鄭林略作猶豫，便道：“也好。蘇師弟你來，當(dāng)然是要去見過秀師姐的?！碧K洛此行，并沒有先去見雒秀秀，而是直接便到雒秀秀山下谷中，來見鄭林等人。

　　“你如今雖然已是道學(xué)二代弟子，但畢竟也是受秀師姐相助，才有此機緣，便是替秀師姐送餐去，也不算失了你的身份?！?p>　　蘇洛含笑起身，有人將給雒秀秀準(zhǔn)備的食盒送上。他走出門去，外面細(xì)雨蒙蒙，如煙如縷籠罩群山幽谷，空氣中溢滿清新涼爽。漫空已現(xiàn)暮色，層云籠疊，今日對落日冥想顯然已不能夠。

　　他提著食盒，神態(tài)平靜，仍然和不久之前那次一樣，慢慢走上山谷旁的小山。

　　上山的石徑雨中濕滑，即使他修行已有所成，也要穩(wěn)步細(xì)心而行，腳踩著并無人力雕琢，純由自然而成的巖石，有種奇異的感覺；道旁的綠枝在細(xì)雨微風(fēng)中扶搖，偶或掠過他的道衣，留下道道濕痕，拂過他手上、臉上時，沁人的涼意更叫人心生喜悅。

　　“漫行于崎嶇中，一路風(fēng)雨也宜人?！碧K洛目光四顧，遠(yuǎn)遠(yuǎn)可見起伏的落日山脈，他心潮涌動，難以自己，“這便是修行吧?！?p>　　這座翠峰不過百丈，不多時，蘇洛便到了山頂。山上仍是幾株老樹，兩間小樓，清新雅致，樸質(zhì)不華。細(xì)雨把小樓洗得清亮，樓角垂著銀鈴，風(fēng)吹而動，動則送響，音質(zhì)脆冽悅耳。

　　主樓的門前，仍是同上回一樣，有個青裙木釵，氣質(zhì)雅靜的小姑娘，也仍是同上回一樣，在逗弄一只好看鳥兒，一抬頭見到風(fēng)雨中來的蘇洛，目光微爍，站起來脆聲道：“呀，是你呀！”

　　她見蘇洛又提著大食盒，不由奇道：“你不是交了好運，成了道學(xué)的弟子，去修行了么，怎么又回來做仆役，給姐姐送飯來？”

　　這是雒秀秀的小侍女，似乎也是不通修行的，但她竟和鄭林一樣，一針見血地道出蘇洛這一段他自己仍然未能完全適應(yīng)的人生變化的本質(zhì)。

　　鄭林說這是機緣、氣運，她則說是“交了好運”，其實沒有區(qū)別。

　　蘇洛笑吟吟道：“朵朵，小師姐呢，我回來看她，打山下路過，便順路把你們的晚餐送來?！?p>　　朵朵拍著手道：“飯點就是這個時候，姐姐當(dāng)然在里面等著，不然你以為我為何在門口等著呢？師弟快進來！”

　　蘇洛微怔，這才明白為何自己每次來，都看到朵朵在門前逗鳥。原來每到飯點，雒秀秀便打發(fā)朵朵在門口候著……他心下暗忖，自己想得沒錯，這對主仆誠然都是“吃貨”。

　　他跟著朵朵進去。樓中簡樸寬敞，雒秀秀果然已在唯一的木案旁正襟危坐——對于用餐這件事情，雒秀秀極為專注認(rèn)真，就像蘇洛對修行、鄭林對養(yǎng)豬一般專注認(rèn)真。

　　雒秀秀一邊挽起自己素潔道衣袖子，露出兩截玉似的皓腕，一邊笑瞇瞇道：“小師弟，我聽到你的聲音……你怎么來了？”

　　蘇洛走過去，將食盒放下，笑道：“我說了要來看小師姐，索性閑著，所以便來了?！?p>　　雒秀秀自己動手，打開食盒，把粥、炙豬肘、燜鹿筋、蒸鮮魚以及果蔬都取出，一面吩咐道：“朵朵，小師弟既然來了，你去外面截兩條細(xì)枝來，給小師弟做筷子?！?p>　　蘇洛立刻道：“不用了，你們用餐吧?！?p>　　雒秀秀卻不答應(yīng)，讓朵朵去了，這才拿一雙清亮眸子看蘇洛，笑說道：“小師弟，大師兄才說你遇了事情，他去救你，說你恐怕會來這里避一避，你來得倒快?！?p>　　蘇洛也笑起來：“大師兄壞我名聲，我當(dāng)然不是來躲避什么，而是心里感念小師姐你，所以得了一件東西，準(zhǔn)備送給小師姐。”

　　他說話間，從左袖里取出一只錦袋，一尺余長，他打開之后，從中取出一支淺黃色澤，不知是金玉還是竹制的六孔簫。

　　“法器？！”

　　雒秀秀訝然道。

　　“是一件法器，我要用上，還不知要多久，不如給小師姐你，等我用得上法器時，小師姐你想必已是極厲害的大修行者，再送我更好的吧?！碧K洛微笑說道，措辭仔細(xì)，先為雒秀秀找好接受的理由。

　　果然，雒秀秀眸中現(xiàn)出微光。

　　此時，朵朵恰好持一支細(xì)長筆直的嫩枝進來，見狀不由驚喜道：“姐姐，從前我們還是乞兒時，你便會吹一支洞簫，我來唱曲兒，得了不少施舍，否則怕是我們早就餓死啦！”

　　“是呢?！?p>　　雒秀秀點著頭，并未半點客氣，伸手便抓過蘇洛手中這件法器，弄氣簫。

　　她神情略微沉浸，持簫就唇，下一刻，便有長長的簫聲彌漫，好似長到直達往日，仍是世俗之中一乞兒時。

　　蘇洛聽在耳中，直覺音調(diào)簡單，卻綿長悠遠(yuǎn)，既聽得到簫聲凄婉，又有長長的歡喜。他一時思緒流轉(zhuǎn)，心生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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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這兩天有事出行在外，此前身體不適又把存稿用完，我也感到很著急啊。好不容易熬到這會兒先更一章，好在今天有時間，白天睡起我應(yīng)該可以再補上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