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令落日峰向道學宮弟子蘇洛即刻至分事殿庚字領(lǐng)事符領(lǐng)受執(zhí)行?!?p> ……
向道學宮道場周圍,有許多道殿,除去用以學主講道的傳道殿外,還有藏道殿、核測殿、寶丹殿、同道殿、通兌殿等,各司其職,都很重要。
其中的分事殿,當然也很重要。
分事殿的功能是向弟子分配事務。
所謂事務,便是雜事任務,龐雜眾多,數(shù)之不盡。
比如深居潛修于天日山脈深處某一洞窟里的某位道學隱秘前輩興致忽至想要飲一壺老酒,于是遙遙向分事殿發(fā)來信符,分事殿將之作為任務列在殿中領(lǐng)事符上,所有弟子皆可憑身份令符領(lǐng)受,買酒送去,歸來交付,便可領(lǐng)取獎賞。
比如天日道學轄下四大國度中某處生了精怪,荼毒生靈,亦可由弟子領(lǐng)受任務前去除殺。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但所有這些任務中,又大抵分為兩種。第一種,由分事殿列出,讓弟子自由領(lǐng)受執(zhí)行;第二種,則是由道學直接指派某些弟子前去執(zhí)行,不得拒絕。
第二種較為復雜,一般又分為兩類。
第一類是第一種弟子可自由領(lǐng)受執(zhí)行的任務中因為種種緣故無人愿意接手的那些,但終歸需要有人去做,于是只能由道學再強行指派弟子執(zhí)行,不得拒絕;第二類,則是一些要緊事務,并非人人皆可執(zhí)行,故而不得不由道學考量之后,指派專人執(zhí)行,也不得拒絕。
……
蘇洛此時接到送來的分事令,信符上命他即刻前往落日峰向道學宮分事殿,在庚字領(lǐng)事符處領(lǐng)受任務,并執(zhí)行之。
這便是第二種。
由道學指派,不得拒絕。
蘇洛面上驚疑交呈,本能地嗅到一絲詭秘味道。
因為此事太不合理。
他如今的確也能算作是學宮弟子,而且是學宮入門弟子,但他更是一名二代弟子!
道學沒有明文規(guī)定,但這世間有許多規(guī)定從來都不必明文呈現(xiàn),至少在天日道學,分事殿絕不會隨意強行指派二代弟子執(zhí)行某事,即便是有必須由二代弟子出面的事情,也必定會事先通告,而后再由分事殿發(fā)出令符。
況且事先通告,也并不意味著“不得拒絕”。這種任務的“不得拒絕”,其實只對三代弟子包括其中數(shù)目龐大的學宮弟子有效。
至于二代弟子,則并非沒有商榷的余地。
所以,此事極不尋常。
不尋常的事情,往往意味著有貓膩。
蘇洛手中出現(xiàn)一枚白玉信符,捏住許久,終于沒有運精神催動。他沉默片刻,面露冷笑,走向內(nèi)室,須臾后出來,向二位小侍女道:“我去道場。”
……
……
指尖傳來的觸感略有些糙,絕不像是一件強大法寶應有,但蘇洛知道,自己掌心摩挲把玩著的那只干癟暗紅葫蘆,就是一件殺傷力巨大的可怕法寶。
烈葫焚金刀。
……
落日峰學宮道場分事殿前,人潮相擁,蘇洛很快從旁人交談中得到信息,原來今日是落日峰學宮道場的分事日,所以分事殿格外熱鬧。
分事日不是某個固定的周期性日子,而是由分事殿的主事者根據(jù)積壓的事務來酌情處置,當達到一個數(shù)目時,進行一次性的大規(guī)模分配。
在分事日分配下來的任務也是那兩種,但主要還是第二種,強行指派弟子不能拒絕的任務。因為積累太多無人愿意領(lǐng)受的任務,便只好強制推行下去。
分事日或一兩月,或三五月一次,每一次都是學宮弟子們避之不及的時候。
因為凡是拖到分事日的任務,多半都是棘手或乏味并且獲益不多的事情,因而沒有人愿意去做,才會積累至不得不強行分配。
在這一日被強行指派任務的弟子,都會感到很痛苦。
分事殿中按地支為序設(shè)有許多領(lǐng)事符,這些巨大令符立在殿中,有相應的接口,凡是領(lǐng)到分事令的弟子,則意味著已經(jīng)記錄在案,只需將自己身份令符與領(lǐng)事符相連,即可獲知相關(guān)任務信息,領(lǐng)受執(zhí)行交付即可。
在庚字號分事符前,已排下很長的隊列,在列的弟子無一不是面現(xiàn)或怨或惱之色。
蘇洛雖不至于安之若素,但至少倒還平靜,既無忿色也無穢言,鎮(zhèn)定從容向前,當終于輪到他時,他才眉間微露惆悵之容,取出自己身份令符。
他所惆悵的,并非是要面臨修行以來第一次也極有可能是一次很難讓人滿意喜悅的道學任務,而是這件事情背后所隱含的意義。
也真得已經(jīng)太長,以至于有些人的夢做得越加深沉美妙。
身份令符潛入巨大領(lǐng)事符上預留的缺口中,身份令符上微光立現(xiàn),很快又淡去。蘇洛將身份令符取下,走向一旁,讓后面的弟子繼續(xù)領(lǐng)受任務,而自己則一面向分事殿外走去,一面袖中手握著身份令符,運精神與之勾通。
“果然不是好事!”
蘇洛長出一口氣。
……
……
天日道學轄下統(tǒng)御四大世俗國度,為大盛王朝、赤竹王朝、辰國以及摩羅國,其中大盛王朝國力最強,歷來向天日道學獻上供奉也是最多。
因此,天日道學對大盛王朝也最寬厚,歷來給予大盛王朝選送往天日道學修行的名額也是最多。
蘇洛也正因此故,借大盛王朝豪族蘇家族長幼女蘇蓉被選送天日道學的東風,才得以進入天日道學,乃有今日。
然而這四大國度中,天日道學真正最為重視的,反而是地處最北的摩羅國。摩羅國北去,便是另一道學統(tǒng)御地域,那座道學與天日道學淵源匪淺,瓜葛頗深。
經(jīng)久以降,摩羅國便一直受到北方那座道學滲透,甚至曾發(fā)生過摩羅某一代國主向北倒去,意圖舉國叛出之事。
結(jié)局自然是遭到天日道學冷酷鎮(zhèn)壓,國主易人,因之喪命者不計其數(shù),而北方那座道學,在天日道學傾力之勢下,終于未敢擅動。
如今,摩羅國國主寶座之上,再度易人——
先國主驕奢淫逸,橫征暴斂,倒行逆施,又國中連續(xù)三年久旱,地不周載,以至民不聊生,眾怨沸騰,終于盜匪四起而成軍閥割據(jù),亂閥相爭。
不一月之功,國主于摩羅國都“授命臺”暴斃。當夜即有刺客入宮中,殺國主全家,經(jīng)查為起事軍閥所為。
于是國主之弟危急之中登位,力挽狂瀾,橫掃諸閥,靖平疆內(nèi)。
如今,新國主上書天日道學,并獻供奉以請未受道學之命而登基之罪——四大國度新國主登位,必須得到天日道學授命,于授命臺上賜予符詔印璽,方為正統(tǒng)。
蘇洛被指派的任務,便是前往北方摩羅國,為摩羅國新國主授命。
當然,天日道學對摩羅國極為重視,憑蘇洛一人,無論身份還是資歷皆遠遠不足。此行將由一位天日道學正脈主峰天日峰資深道重的二代弟子為主,另擇選九十九名弟子,共計百人,前往摩羅國都城。
途中還要經(jīng)過大盛王朝,于大盛國都暫停,接受大盛王朝舉國上下獻拜,以宣揚天日道學教化之功,彰顯功德。
耗時持久,也算不得是干系道學的要緊事,卻因為是授命御下國度所以必須莊重嚴肅,斷不能擅作私行比如接受任何獻禮,因而便不可能有太多好處——如果接受世俗中人頂禮膜拜算得上是好處的話。
所以,這真不是一件好差事。
但這些都不重要,蘇洛只想知道,為什么會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