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鬧了一通,洛晏清也累了,躺下便睡著了。
“殺了江芷離!就是她害死了陸長老!”
“踏平孤山殿?。?!”
四大門派高手集結(jié),幾千人浩浩蕩蕩殺上山:“誅殺江芷離!還天下太平——!”
江芷離坐在大殿內(nèi),冷冷聽著外頭的打殺聲,看不見任何憂懼之色:“還不走嗎?”
這話是對洛晏清說的。
洛晏清白衣如雪,長身玉立,腰間卻佩著一個有些笨拙的同心結(jié),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緊繃脊背,看著門外。
“你現(xiàn)在不走,也會成為修真界的重犯?!彼裏o奈嘆了口氣:“這些人可不管你做沒做過惡,他們只知道,跟我這個女魔頭混在一起的人都該死?!?p> 洛晏清站在她身前,幾乎擋住了她的全部視線:“我不會走。”
江芷離還在勸說他:“你現(xiàn)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挾持我當(dāng)人質(zhì),告訴他們你一直與我周旋,然后再捅我一刀,我……”
“砰!”
門被人重重砸開。
可那些人到了門口,看到正中央的江芷離和站在她面前的洛晏清時,卻紛紛在門口駐足,竟是誰也不敢進(jìn)去。
“你們倒是進(jìn)去??!等什么呢?”后面有人不滿開口。
“媽的有本事你自己進(jìn)去!”
“這女魔頭生性狡詐,諸位還是謹(jǐn)慎為好?!?p> 江芷離嗤笑一聲:“我還當(dāng)你們是什么齊心協(xié)力的英雄人物呢?!?p> 她一抬手,無數(shù)道金光化為利劍向前飛去:“一群烏合之眾。”
洛晏清一下睜開了眼。
這夢也未免太荒謬了,什么女魔頭,什么陸長老,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但是夢境卻又真實到讓他忍不住懷疑:這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洛晏清懷著各樣的心思,連一早上的課都沒聽進(jìn)去幾句。
江芷離一晚上昏昏沉沉,也沒怎么睡好,眼窩都是發(fā)青的。幾百年的習(xí)慣,顯然很難在一朝一夕改變。
她翻了翻手里的書,是關(guān)于修煉術(shù)法的,看了兩下,感覺沒什么意思就順手撂一邊了。
不是她不學(xué)無術(shù),只是她早在當(dāng)年被抽了仙骨之后,就再也無法修煉尋常仙道,只好另尋他途。
她便津津有味地看起別的書來。
“江芷離!你看什么呢?!”教書的魏公子新來沒多久,正是立威的時候,正愁找不到人,這不,來了個現(xiàn)成的雞。
他疾步走過去,一把奪過江芷離手中的書:“遲到就算了,還不認(rèn)真上課!我看你是……!”
他一邊說一邊翻開了那本書。
男男女女,畫面不堪入目,封面上甚至還寫了“典藏版”幾個大字。
“江芷離?。。。。。?!”他氣的頭發(fā)都豎起來了:“你一個姑娘家家,竟然……竟然在我的課上看這種東西!?。。?!”
江芷離從善如流道:“魏先生息怒!我保證以后不在你的課上看了!”
“難道你還想在別的課上看?!”
江芷離犯了難:“那你既不讓我在你的課上看,也不讓我在別的課上看,那我什么時候看?”
她問的一連真誠,卻沒把魏先生給氣死:“好好好!你竟如此不知廉恥!今日我到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江芷離是個什么貨色!”
他被氣的狠了,口無遮攔什么都敢說。抬起手就要把書的內(nèi)容展示給大家。
江芷離倒是無所謂,她前世聽過太多這種話了,還有更難聽的,例如什么“下賤坯子”“豬狗不如”之類的……真的太多了,她聽的耳朵都要生繭了。
卻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了魏先生的手,白皙的手腕上還帶著一條墨綠色的鏈子:“先生息怒?!?p> 魏先生怒目而視:“你什么意思?!”
洛晏清拿過他手中的書,狀似無意地翻了幾頁,又合起來放在身后:“實不相瞞,這書其實是弟子的,昨日不慎落在師姐桌上了?!?p> “你的又怎么樣!難道你身為衡山弟子就能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嗎!”
洛晏清也不辯解,垂下頭道:“弟子自知有錯,甘愿受罰?!?p> 魏先生見他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也知自己剛剛言行有失,走回教室前:“你自己去戒律堂領(lǐng)二十大板。若是膽敢再看這種東西,我非叫你師父打斷你的腿不可??!”
江芷離聽到那句“領(lǐng)二十大板”,倏爾開口:“其實……”
話音未落,洛晏清已經(jīng)應(yīng)下:“是?!?p> 將她后面的所有話都堵了回去。
江芷離從他說第一句話開始就是懵的,他為什么要幫自己?為什么甚至愿意承認(rèn)那種書是他的?他這么干凈一個人,不應(yīng)該對于自己看春宮圖這件事情感到嫌惡和鄙夷嗎?
她不懂。
她曾經(jīng)就看不懂他,為什么愿意留在孤山殿,為什么愿意相信她,為什么愿意為她與四大派為敵。
現(xiàn)在依然不懂。
她對前世的洛晏清還尚且有幾分了解,但對七百年前的他一無所知,只是下意識地相信他,依賴他。
哪怕她知道,他今日所做不過是因為自己對他有救命之恩。
但她還是忍不住會想要靠近。
于是她跟著洛晏清來到了戒律堂。
戒律堂的弟子認(rèn)得洛晏清,見他來了還以為有事找:“師弟是來找人的?”
“領(lǐng)罰?!?p> 仙試大會的第一,季長老的徒弟,更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在旁人眼里高不可攀,如天上月一般不敢褻瀆,犯了什么錯竟然要來戒律堂領(lǐng)罰?
那名弟子嘴微微張大:“啊?師弟你……所犯何事啊……”
這倒是換成洛晏清尷尬了,他總不好說自己是因為上課偷偷看春宮圖被發(fā)現(xiàn)了。
戒律堂的弟子見他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也不欲為難:“師弟不想說便算了?!?p> 說是二十大“板”,其實是鞭子抽在身上,這還不是普通的鞭子,上面不僅有密密麻麻的倒刺,還被注入了靈力,一鞭下去的威力可想而知。
但洛晏清一聲沒吭,任由鮮血從嘴角流下,卻還是死死咬緊牙關(guān)。
江芷離就站在戒律堂的門口,目睹了全程,幾次想要沖進(jìn)去都被攔住:“無長老手令不得善入。”
她緊握著拳,自己也說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冷靜下來。
等到二十鞭抽完,洛晏清整個后背已經(jīng)血肉模糊,幾次站不起來。
江芷離沖過去攬起他的胳膊,也不說話,架著他就回去了。
季重明一看寶貝徒弟被打成這樣,一下就急眼了:“誰打你了?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打我季重明的徒弟!”
洛晏清虛弱開口:“無妨?!?p> 季重明還要問江芷離,卻被她一句“不用你管”給噎回去了。
江芷離扶著他坐下,拿藥過來:“把上衣脫了。”
洛晏清抿唇:“我自己可以?!?p> 江芷離也不廢話,直接上手扒了他衣服:“我都沒覺得不好意思,你害羞什么?!?p> 洛晏清只好順從的坐在她身前。
“為什么要這么做?”明明這件事情跟你就沒關(guān)系。
“魏先生當(dāng)時說要給大家看……”
江芷離挑了挑眉:“所以?”
“于師姐清譽有損?!?p> 他的語氣一點也不像開玩笑,事實上,憑江芷離對他的了解而言,他也確實不是在說笑。
她沒再說話,看著洛晏清皮開肉綻的后背,輕輕把藥倒上去:“你可以不用這樣做。”
“師姐不必覺得對我有所虧欠,今日就算不是你,換了別的任何一個旁人,我也還是會這樣做?!?p> 江芷離知道他這是在寬慰自己,洛晏清可不是個會多管閑事的人,他對別人的事情向來沒興趣。
但江芷離也不想讓他有興趣,重來一世,她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
“藥上完了,你這幾日記得小心一點,傷口不要沾水,藥三日一換,我到時候會過來?!?p> 她沒多停留,出門前留下一句:“有事喊我?!本拖г谒囊暰€中。
洛晏清慢慢穿著衣服,無聲的松了口氣。他其實也不知道今日為什么這樣做,像是不受控制的,出于本能。
好像他已經(jīng)做過無數(shù)次那樣。
他腦海中又浮現(xiàn)昨夜的夢境:“我不會走?!?p> 洛晏清喝了杯涼茶,妄圖把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清理出去,結(jié)果適得其反,他又想到了前半夜做的那個旖旎的夢……
他真是瘋了。
洛晏清不知從哪掏出了筆墨紙硯,提筆便開始一遍遍地寫“克己慎獨,守心明性”。
等到寫了第103遍的時候,他終于冷靜下來,將寫完的紙放進(jìn)抽屜里,揉了揉眉心。
夕陽落下,夜色闌珊。
從那天起,江芷離每天都會來幫他上藥,一句話也不說,沉默地做完就走,洛晏清好幾次表示自己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她還是整天把他當(dāng)坐月子的小媳婦一樣照顧。
兩個月的時光一閃而過。
按照慣例,入門兩個月的弟子要去蒼梧山進(jìn)行試煉,通過者才能繼續(xù)在內(nèi)宗修習(xí)。
江芷離記得,前世試煉時,她與花閑春一道被卷進(jìn)了一場幻境,她曾在那里看到過自己的未來,只不過她當(dāng)時對此嗤之以鼻。
后來幻境中看到的所有皆成真,她不得不信。
那么多年她一直在想,如果當(dāng)年相信了幻境中的未來,她還會做那些選擇嗎?還會走上那樣一條道路嗎?
若她當(dāng)年不曾拜入天機閣,不曾結(jié)識洛晏清,一切就會完全不同。
那么這一次,她是否也能看到?未來……是否會發(fā)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