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這個詞對魏西來講是陌生的。
她常年被村子里的小孩排擠。而魏東對上樹掏鳥的興趣遠(yuǎn)大于聽村里的老人講故事。
所以魏西完全不知自己按著的石頭叫仙緣石:測試者按亮仙緣石代表有氣府,可以修仙,越亮說明天賦越高。
魏西,很不幸,屬于修仙界這杯果茶里的檸檬籽:食之無用,吐出來嫌累。
魏西面色不虞地盯著表弟,濃眉擰在一起。劉虎捂著自己的胳膊往后退了退。
“小姑娘你可以把手拿下來了,隨我走吧?!?p> 仙緣石旁邊有個穿著赤色袍子的少年。他看了一眼魏西攥在手上的老鼠頭骨繼續(xù)說:“我們會用留影石記錄你的信息?!?p> “等測試結(jié)束,你回家待一夜。明天會有人接引你回宗門?!?p> 回應(yīng)赤袍少年的是一片寂靜,他有些疑惑。
又見魏西瞪著她那雙黑得嚇人的眼睛盯著他,他開始覺得有些詭異。
聯(lián)想到有一次歷練遇見的旱災(zāi)娃娃,赤袍少年的手開始在身后掐法訣。
“她是隔壁村子的啞巴,仙師,”劉虎難得換上恭敬的語氣,顯然是被他娘用掃把威脅過,“啞巴也能修仙嗎?”
不是喜歡鉆進(jìn)小孩骨頭里的旱災(zāi)娃娃就好,少年把法訣掐滅。
“得入仙門,不拘外物。”他沖魏西笑了笑,“小姑娘,我是萬法宗陳周,你且隨我來?!?p> 說完陳周牽著魏西的手往場地西南角走去——順手把她攥著的老鼠骨頭搶了出來。
魏西回頭找爹,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看不見父親了。
想起父親囑咐自己一定要選上。
魏西把頭扭了回來,心想:這算是選上了吧?
陳周帶著魏西來到了一張破破爛爛的桌子前。一個頭上插著鮮紅色雞毛的少年架著腿坐在后面,臉上蓋了本菜譜。
陳周敲了下桌子,那少年被吵醒,一把將菜譜抹了下來。
“趙大嘴!給你們青城派送來了個人!”
趙大嘴人如其名生了一張闊嘴。
他還有些迷瞪,陳周又狠狠地敲了兩下桌子,他方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把菜譜放下,在桌子上好一通翻,才翻出一塊巴掌大的淡藍(lán)色石頭。
“謝天謝地,這是錫州最后一處村子了,招不夠人師傅回去肯定要絮叨我?!壁w大嘴蹭得一下站了起來,兩眼放光地看著魏西,“這是給我的?”
“這姑娘剛才按亮了仙緣石,”陳周把魏西往前推了推,“你把信息記下來!”
魏西早上喝了半碗水、嚼了兩把樹葉子,早就眼冒金星的她任由陳周把她推了出去。
“只是其他門派都不太合適,倒是與你們青城派有些緣分?!?p> “我知道,”趙大嘴摸了下頭上插的雞毛,陳周嘴角抽搐了一下,“天資摸不到其他門派的臺階,石頭發(fā)灰?”
“黑?!标愔苄÷曊f,魏西餓得不想抬頭去看他。
“勉強算是入門……”趙大嘴抿著嘴,眉毛皺了起來。
陳周余光掃到站不穩(wěn)的魏西和她枯黃的頭發(fā),道:“你們青城派又不是沒收過這樣的弟子!”
“此次下山所見所聞你心中有數(shù),這小姑娘留在塵世多半是活不成了。既有仙緣你就收下她,”陳周壓著嗓子跟趙大嘴說,“再說你師傅的指標(biāo)!”
“所見所聞,陳鐵蛋,萬法宗給你熏入味了?”趙大嘴面露難色,他看著魏西,嘆了一口氣,“算了,也不是沒收過這樣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是個啞巴,你把她的臉錄下來就行,明天去隔壁村子領(lǐng)人。”
“啞巴?不是你......”
“青城派仙法深厚,自然有辦法治好她,”陳周堵住了趙大嘴的話頭,“她口不能言,心性自然比同齡人堅定些,是個修仙的好苗子。”
“天下的道理都讓你說完了,”趙大嘴把手舉了起來,“我服氣了,這小姑娘我們青城派收了,你趕緊回去吧?!?p> 陳周看著趙大嘴把魏西的臉和指尖血錄入了留影石,又囑咐魏西明早卯時三刻在甜水村村口等人來接,待魏西點頭后才放心。
陳周把魏西送到在外邊踮著腳一臉緊張的魏老三身邊,又把同樣的話交代給他。
魏老三聽見自己女兒選上了,當(dāng)即就要給陳周跪下。
陳周阻止了他,摸了摸魏西的腦袋頂,說了句“是魏西自己爭氣。”便離開了。
……
魏李氏心神不寧地坐在門口。她細(xì)長的眉蹙著,手里縫著孩子的衣服,時不時起身去屋里看看自己浮腫的大兒子。
太陽快落山了,去借糧的爺倆還沒回來,憂心忡忡的魏李氏咬斷了線,拿起另一件衣裳。
終于她瞧見自家男人和氣鼓鼓的閨女,衣服都沒撂下,趕緊迎了過去。
魏西頭也不抬鉆進(jìn)屋里。
魏李氏摸不清楚自家姑娘的脈,“怎么了,她讓虎子欺負(fù)了?”
“東子咋樣了?進(jìn)屋說吧?!?p> 魏李氏把門帶上,瞥見魏西坐在炕頭魏東的旁邊。
“二丫被仙門選上了,明早就走,你給她收拾收拾東西?!?p> 魏李氏大驚失色,懷里的衣裳掉了一地。
“當(dāng)家的你說什么?不是,二丫?她被仙門選上了?”
“苦水村瞞著這事,今兒也是撞見了……二丫選上了是好事,”魏老三把衣襟拉開,露出里面裝了不到半袋的粗面,“這是他姑借給咱們的面,東子咋樣了?”
沒等魏李氏搭話,魏西氣哼哼地從炕上滑了下來,趿拉著草鞋沖了出去。
到底是小孩子,發(fā)再大的脾氣也得回家睡覺。
魏西晚上吃到些泡著面疙瘩的熱湯,躺在她哥旁邊睡不著。
“當(dāng)家的,二丫她能不能不去呀?”魏李氏壓低嗓子,平時舍不得點的煤油燈暈出了暗暗的光環(huán)。
魏西則背對著父母想魏東怎么還不好起來。
“我聽人家說修仙的大多數(shù)都填了陣,二丫留在家里至少能好好活著?!?p> “哎,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苦水村那幫人藏著掖著,好不容易來的運道?!?p> “我不管什么運道不運道。我要我姑娘平平安安!”
“這世道!我這條腿還得半個月才能好,家里兩畝地被蝗蟲糟踐個干凈?!?p> “過幾天那幫餓昏了的沖進(jìn)來,咱們能保住二丫嗎?吃孩子的孽開了頭就停不下來!”
像是怕吵醒孩子,魏老三停了下來,魏李氏捂著嘴不出聲。
“東子還好說,二丫是個啞巴,手藝沒學(xué)成……就算留下,大了也是嫁個殘廢光棍,不如去仙門。聽說那陣幾十年才開一次,二丫以后有自己的運道。”
魏西背后只有沉默,她看著墻上搖晃的光暈,像是捉魚時波動的水面。
好半天,魏李氏停止了抽噎,低低的聲音響起,“當(dāng)家的,苦水村那幫人有沒有難為你?”
“沒事,二丫選上,他們對我就客氣不少?!?p> “你給二丫做兩個餅?zāi)弥Γ〉任彝群昧?,上山打點什么還上這半袋面,冬天過了種上糧食,慢慢熬過去了?!?p> 魏西在家的最后一夜她爹娘漸漸不說話。兄長的呼吸聲有些微弱,到最后魏西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