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辭回憶起在永定侯府見到的那個雖然頹敗卻又攻擊性十足的人。
“那個殺了假玉秀的人?”
謝承胤點了點頭,“就是他,這段日子以來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對他用刑,他一句話也不肯說,直到昨日,七寸向我稟告除夕宮宴的事,他卻突然開口了。”
不僅是謝承胤吃驚,晏辭也驚訝萬分,“他關(guān)心除夕宮宴,難不成是宮里的人?”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就將宮宴的名單念給他聽,那名單上俱是前朝后宮有頭有臉的人,我想著若是他對這上面的人熟悉,必然會在聽到名字時有所反應(yīng),你猜,他聽到誰的名字時有反應(yīng)了?”
晏辭看了一眼謝承胤,她上哪猜去,宮宴名單上那么多人,她都不一定知道幾個。
可謝承胤既然問她,就說明令丁四動容的這個人,她認識。
晏辭在腦袋里回想了一下她認識的前朝及后宮中人,再將謀害姜蘊的人聯(lián)系起來,嫌疑最大的人就出現(xiàn)了。
“是蕭皇后還是秋貴妃?”
謝承胤嘴角微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都不是?!?p> “不是?那是誰,除了育有子嗣的皇后和貴妃,姜蘊坐上太子妃之位還能對誰造成威脅?”
謝承胤道:“也許丁四殺假玉秀的確是為了掩蓋謀害太子妃的真相,但這個令他開口的人絕不是?!?p> 能讓謝承胤如此篤定,晏辭更好奇了,“這個人是誰?”
謝承胤也不再賣關(guān)子,他認真的盯著晏辭,緩緩道:“是晏同林?!?p> 聞言,晏辭呼吸一滯,雙眼因震驚而瞪得圓圓的,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晏同林?你沒看錯?”
“沒有,不僅如此,我還發(fā)現(xiàn),他不說話不是因為要替他的背后之人保守秘密,而是因為他根本就不記得了?!?p> “怎么可能不記得了,他的主子是誰都不記得,那他替誰賣命?”
謝承胤很沉得住氣,從前的他也是容易沖動和急躁的脾氣,可重來一世他發(fā)現(xiàn),很多事不是著急就能解決的。
就比如丁四的事。
他讓七寸查了他的身世和來歷,卻一無所獲,可他卻發(fā)現(xiàn)了丁四身上的異常,通過這個,他們查到了線索。
謝承胤給自己和晏辭倒了兩杯茶,一邊喝一邊道:“還記得那日丁四突然抽搐的情景嗎,我以為他是生病了,找了大夫來看,卻一點毛病都沒瞧出來,我兄長卻說他見過這個癥狀,這不是病,是中蠱了。”
“中蠱?”
“沒錯,就是中蠱,所以他才會忘記很多事?!?p> 晏辭沉吟片刻,“據(jù)我所知,蠱在我們大興已經(jīng)絕跡了,早些年有巫族以蠱害人,先帝時就已經(jīng)明令禁蠱了?!?p> 謝承胤自然是知道禁蠱之事,“可在丁四的體內(nèi)的確發(fā)現(xiàn)了蠱蟲,而且是子母蠱中的子蠱?!?p> 子母蠱,如其名所言,是一子一母成蠱,施蠱人手握母蠱,然后將子蠱下到要控制的人身上,達到令其為自己所用的目的。
謝承胤繼續(xù)道:“中了子母蠱的人,隨著被控制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記憶也就遺失的越多,直到最后完全失去自我意識,成為一個毫無意識的提線木偶,只為施蠱者所用。但從丁四的情況來看,他的內(nèi)心深處對自己過往的記憶有執(zhí)念,所以施蠱人并沒能完全消磨掉他的記憶。”
“那他為什么會記起我父親,難不成是父親的舊人?”
晏辭思索著,突然她想起了那日見到丁四時丁四對她說的話,丁四說覺得她熟悉。
記憶中有晏同林且覺得她熟悉,難不成也是晏家人?
可惜她不是真正的晏辭,不然無論如何對晏家的人都會有些印象。
“如今情形尚不明確,還是想辦法給他解蠱,說不定能有新的線索?!?p> 無論他是敵是友,晏辭覺得他既然放了自己一馬,出于人道主義,那么她就為他解蠱以當報答,畢竟以蠱蟲控制人的,都不是好東西。
謝承胤也有這個打算,而且他已經(jīng)事先做了打探,“等年后我會去一趟坦塔國,聽聞他們那里還有養(yǎng)蠱的巫師,說不定會知道解蠱的方法?!?p> 兩人商定完,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謝承胤將茶水一飲而盡,起身要走,想起今晚的宮宴,叮囑道:“今日宮宴太子和太子妃都會來,蕭皇后想必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你要多加小心?!?p> 晏辭看著謝承胤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中,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經(jīng)干了,但念及晚上的宮宴,還是起身走進內(nèi)殿換身衣裳再去。
重華宮。
太子沈詔雍挽著姜蘊的手從內(nèi)殿走出來。
沈詔雍內(nèi)里穿著太子的蟒袍,四爪的金蟒在胸前盤作一團,四爪之下踩著五彩祥云,即便他身子孱弱,在這明黃的蟒袍襯托下,也顯得氣色好了許多。
外面一件深色大氅將這明黃的太子服飾蓋在了里面,增添了一些高貴和肅穆。
他轉(zhuǎn)身從婢女手里接過厚厚的披風(fēng)給身邊的姜蘊披上,確認都包裹嚴實了這才一同出門。
姜蘊剛剛有孕,胎相還沒有坐穩(wěn),沈詔雍原本是不打算去參加宮宴的。
可除夕宮宴是一年一度的節(jié)宴,他作為一國太子,平常的小宴不出席也就罷了,這等宴會若是再不出現(xiàn),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而且這是姜蘊嫁入東宮后的第一個年節(jié),他們一同出席,也是對皇家和文武百官的交代。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在厚實的雪地上,一路朝奉天殿走去。
參加宮宴的文武百官早已經(jīng)到了奉天殿,在相應(yīng)的位置上落座。
晏同林攜其妻蔣卿卿跟相熟的同僚打過招呼后就去座位上坐下,可等被領(lǐng)路的宮女一路帶領(lǐng)著走到第三張桌子前的時候,他呆滯的停住了腳步。
他忍不住問道:“這是不是搞錯了?”
宮女很有禮貌的屈膝行禮,“大人可是戶部尚書晏大人?”
晏同林訥訥的點了點頭,“正是?!?p> 宮女嫣然一笑,“那就沒錯,這正是晏大人的位子,大人夫人請坐吧?!?p> 宮女施施然便離開了,晏同林看著這么靠前的位置,心里不忐忑是假的。
雖然他從四品官職升到了三品,可這坐次也太靠前了,他明明看到和他同等官銜的光祿寺大夫都坐在第五張桌子上。
晏同林站在桌前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隨著不停的有官員走進來,看到站著的晏同林忍不住投來疑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