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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移文

第六章 龍盤虎踞(4)

南朝移文 禾鐸 2556 2024-03-08 09:10:00

  近日朝中多事,先是素日深居不出的恭誠伯忽然謀反,再是太子失寵,如今更有以往被成周子民視為豺狼虎豹的岐夏出使言和!可謂世事難料,叫人無可捉摸。

  然而岐夏派出的使臣卻是其貴胄王子,誠意也足可顯見。

  奉天正殿,周皇親設歡迎宴,群臣猜測紛紛,卻也不時抬頭看一眼那上座的岐夏使臣,不覺心中驚嘆。

  朝廷之中并非沒有俊美英武的男子。二皇子趙元沖,三皇子趙元珵,吏部侍郎柳容辭,還有...還有曾經的謝世子,都是出挑的入眼,只是這位二王子...與三人俱不相同。

  可能由于其母為鮮卑人,其父為羯人,使他膚色較一般人蒼白很多,趁著左眼下一顆淚痣,似鶴頂?shù)ぜt雀尾針羽,確有幾些異域之感。

  他比趙元沖多一分妍美,比謝玿多一分英武,比柳容辭多一分陰狠,尤其那雙眼睛,三月桃花盡出芬芳,可一望進去,卻不覺叫人打一個寒顫。

  “二王子遠道而來,朕有所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趙怡晟病重體弱,然而畢竟乃一國之君,此話出口,仍是一派威嚴大氣。

  那二王子抿嘴一笑,道,“成周皇客氣。景卓此次前來,一為與貴國修好,永結邦交。二么...”

  眾臣心中一噤,岐夏果有所圖。

  “這二么...我汗王聽聞貴國兵中有變,我汗愿助貴國一臂之力,出兵西鶻以解燃眉之急,不過我汗希望...”

  趙怡晟眉宇一蹙,便聽步落景卓接著說道,“我汗希望事成之后成周皇能以州臺、原襄二郡酬報。此二郡對貴國而言不過九牛一毛舉手之勞,而出兵西鶻對我岐夏卻大大損傷國力,因此,與岐夏結盟對貴國百利無害,還望成周皇慎重考慮?!?p>  一番話下來,群臣面面相覷,卻礙于場合不敢多言。步落景卓如若無事,一言即畢,安然沉靜,待周皇回話。

  半響靜默后,趙怡晟沉沉一笑,揚聲道,“二王子旅途勞頓,此事押后再議也不遲,朕定會給二王子一個滿意答復?!?p>  步落景卓抬手一禮,“那景卓就靜候成周皇佳音了?!彼熳猿练€(wěn)落座,也看不出他心中如何作想。

  于是,賓主盡歡,各懷心事,大宴直延續(xù)到月上中天方歇。

  趙元沖為便于處理軍務,接連幾日便宿在兵部。這晚微得了空,又找出幾日的加急奏折和賀奔的密函來看。

  有楊碧暗里相助,自然不會吃了大虧,但是終究恭誠伯深謀遠慮,幾年下來,兵力財力俱是充沛殷實,而成周數(shù)年積弱...實在是與其相形見絀,因此,也并未占了多大便宜,仍是勝負如常,兩軍對峙相持不下。

  趙元沖微蹙起眉宇,若此時岐夏肯出兵,僵局立解,便是再好也不過了。

  賀奔的密函與奏折內容相錯不遠,但每一封信之后,均有一句:尚安。

  尚安...

  尚且平安便很好。

  ......

  須臾,風入疏欞,月照紗窗。

  縹緲見梨花顏淡,依稀聞蘭麝余香。

  “皇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阿玿,只是疫癥而已,不會死的?!壁w元沖緊緊用棉被裹抱著懷里陣陣發(fā)汗的人,聲氣微顫道。

  “皇兄,元沖哥哥,你騙我吧...我知道這種病會死的...”謝玿還顯稚嫩的臉頰上潮紅不退,勉勵動了動嘴角。

  那強作出的笑意太慘淡,安慰太蒼白,心中太難熬,分明就是再無回天之力的痛苦絕望。

  “謝玿!你要死了我就將伯爵府所有的點心都扔出去!”無稽之談,已是束手無策。

  那人忽然虛弱的笑了笑,顫抖著身子,緩緩道,“你敢...”

  “你試試我敢不敢!本宮是天子的兒子,今后也是萬人之上!本宮不準你死你就不能死??!”

  這種話怎么可以輕易說得出口,若得上聞,便又是一番猜忌辯白...然而此刻,什么都顧不得了。

  “不許死!我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天下都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我不準你死你便死不了!”

  “我不準你死你就死不了!?。 ?p>  當啷——!

  趙元沖一驚坐起,卻見眼前書案桌椅,燈光明滅,燭臺被他打翻落下,一地的紅淚狼藉。

  原來不過一場舊時的夢罷了...

  那時,正是阿玿十三歲,得了京中蔓延的疫癥,被單獨安置在伯爵府的小院中。自己衣不解帶,整月不敢合眼,才將那人從鬼門關帶回來...

  我不準你死你便死不了。

  原來真是有這樣說過的...

  “二皇子端的好氣魄!”

  趙元沖陡然一怔,心驚肉跳,豎目向窗外怒道,“誰?”

  門口走進一個人影,漸近漸明,終于看清面貌。只見那人身著黑衣,膚色奇白,眉目精雕細琢,卻是滿眼的陰郁深沉之色,左眼下一顆淚痣在燭光中幾欲滴落,正是岐夏王子步落景卓。

  原來方才夢中,趙元沖一時情動,竟將夢話喊了出來。此時想起,已是陣陣后怕。可若是被眼前人聽到...也許并非壞了事。

  “二王子也是好本事,竟能避開兵部層層眼線到此?!?p>  “那還要感謝殿下將守衛(wèi)調離,不然景卓此行怕不能如此順利?!?p>  趙元沖不語旦笑。

  步落景卓滿不在意,徑直落座,說道,“既然如此,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景卓已按殿下信中所托,說動父汗即日發(fā)兵西鶻,只是殿下...”

  趙元沖用手撫平桌上信函,漫不經心,“只是岐夏出口便要我兩座大郡重城,未免有些趁火打劫?!?p>  步落景卓輕哼一聲,目光如炬,抬眼道,“我相信二殿下也是聰明之人,當知,此乃父汗索要,景卓只想要...整個西鶻和岐夏!”

  “呵,既如此,本宮也定會盡快勸父皇應允。”

  室內頓時靜默,俄頃間只見兩人相視一笑。

  無多言語,兩心彼此若揭,察如秋毫。

  盟約即成,趙元沖沉吟不語,看眼前之人用黑巾遮住面目就要離去,忽然做聲緩緩道,“在下可否多嘴一問,在下如今恰如虎落平陽,二王子為何如此草率應下信中之事與在下結盟...”

  話未完全出口,只聽那人隔著布帛,不甚清晰的聲音如暗色鴉聲,撕開夜風中一點秋寒,襲上肉骨。

  趙元沖心頭陡然涌上一股酸澀,默然無語。

  “因為你我,都不得圣心?!?p>  那人說這話時眼中并無悲痛之意,末了又話鋒一轉,突兀道,“對了,方才...在下可能聽到一點不該聽到的,多管閑事想給殿下一句建議...”

  “...殿下只要強大到足以征服一切,到時候,殿下喜歡的女人自然就會是殿下暖帳中挨宰的羔羊。”

  趙元沖聽罷,不由一側唇角微起,卻道,“不,到時候,她恐怕是我枕邊一把隨時能割破喉嚨的匕首?!?p>  “噢?”步落景卓挑了挑眉,似是生出了些興趣,“本王倒是想見見是哪樣的姑娘,是否真有這樣鋒利?!?p>  趙元沖搖搖頭,不知是想起意中人無奈嘆息,還是拒絕了步落景卓一時興起的要求。

  步落景卓也并沒興趣追問,抬腳就要離開,走到門口又回身說了句,“二殿下要是覺得那匕首過于鋒利,又想將它置于枕邊,其實...磨平了刃就好?!?p>  說罷,只見他縱身輕躍攀住廊梁,轉眼已不見了人影。

  屋內,趙元沖看著窗外茫茫夜色,漸漸出了神。

  千里之遙的建昌,守將秦恭戰(zhàn)亡,知州方敏之棄城而逃,叛軍于當日破曉之時攻入建昌城,也是傷亡頗重。

  此時,建昌府衙的一處臥房內,血腥味濃重。

  床榻上的人已昏睡近兩日,眼看瞼下眼珠滾動,終于似要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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