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唐丫兒計安常有理

　　這一天，一行三人游到長安，六朝古都自然比別繁華，幾個人的眼球都不夠瞧了。有一條街專賣炸guan腸，面茶，艾窩窩，茶湯，扒糕，碗豆黃，炒肝，馬蹄，爆肚，荷葉粥，水晶肉，蕓豆餅，白水羊頭，鹵煮火燒等小吃，更是熱鬧非凡?？鬃績盒牡溃骸斑@大周天子雖是一女子，倒還真是有些本事，不讓須眉。從前李唐時也來過此間，卻不見得有這般繁華景象。”三人在荷葉粥前坐了下來，一人各要了一碗粥。

　　這時，一剩六人抬的紅呢大轎從這條街上過，只聽前面抬轎之人喊了聲：“左門照?！焙竺嬷艘喔傲艘宦?。三人覺得奇怪，顏苦之問那小販的道：“借問小哥一下，他們喊這話是什么意思？”

　　那小販笑笑道：“看來客官不是中原人。這是他們的行話，因為后面抬轎的人看不著前面。所以前面的人告之他們左邊有東西了。還有時喊‘右蹬空’那意思是說右邊有坑?！边@時又聽前面轎子喊了聲：“右邊一朵花?！焙竺婊貞?yīng)道：“看它莫采它。”那小販因笑道：“聽見沒，那意思是告誡后面的人，右邊有一坨糞。要小心了?！比艘蚨粫r失笑起來。

　　就在此時。這條街上忽然大亂起來，只見有三班衙役鳴鑼開道?？鬃績哼€以為是什么大官打此路過。卻衙役后面是一乘豪華小轎。轎旁是幾個待者。為首之人，正是闞敢為。孔卓兒不由愣住了。闞敢為也看見他了，朝他微微一點頭，算是見過禮了，跟轎中說了幾句什么。忽見轎簾半挑，露出唐丫的半邊容顏，隨即又放了下去。

　　孔卓兒目送著小轎直奔皇宮。到了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儀門也沒有停下來。心下暗自盤恒，這唐丫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又想起闞敢為以前說過的話，忖道：“難道唐丫是皇戚國戚。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沒有這般殊榮，這般排場?。⌒闹惺前偎疾坏闷浣?。”

　　女孩的心思比較心膩，顏苦之看著他，吃吃笑道：“卓哥哥，你可認識那轎中女子?！?p>　　孔卓兒搖搖頭，悵然地望著宮門。

　　這日夜里，孔卓兒似睡未睡之際，忽覺院中“當(dāng)”的一聲輕響，似乎有人往院子里投了個石子。身形一動，竄了出去。只見一個人影翻出墻外?？鬃績赫归_追風(fēng)十八飄的輕功追了過去。一直到城外一處野地里，那黑衣人才陡然地站住。

　　良久，孔卓兒才嘆道：“闞叔叔，我知道一定是你，簧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嗎？”

　　黑衣人轉(zhuǎn)過身，拽下面巾，笑道：“孔少俠果然精明。無怪我們姑娘姨少俠是一片癡心?！?p>　　孔卓兒搖搖頭：“如果闞叔叔是來敘舊，一切好說。如是為她而來。就不用多說了。我孔卓兒不是攀龍附鳳之輩。不管她的身份如何高貴，我都不敢領(lǐng)教。她的手段太過毒辣了。談笑之間，就能致人于死地。根本不像需要保護的人?！?p>　　闞敢為道：“少俠，你誤會了。不是我想做說客。實是姑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你。甚至為了你，不惜犧牲她的性命，所以我才不吐不快……”

　　孔卓兒悚然動容道：“此話怎講？”

　　闞敢為卻又閃爍其詞道：“這我又不能說了。遲早你會明白的?，F(xiàn)在我只能告訴你，我們姑娘只有三年的壽數(shù)好活了。只望你能讓她走得無怨無悔?！?p>　　孔卓兒愕然良久，才漠然道：“我如何相信你的話呢？”

　　闞敢為道：“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擔(dān)保，所言絕無虛。不然……”驀地從快靴里撥出一把匕首，就要往心口刺去。

　　孔卓兒眼疾手快，一腳把短匕踢掉。嘆息一聲道：“我信了你就是了。她……她現(xiàn)在何處呢？”

　　闞敢為喜極而泣道：“太好了，我們姑娘就在前面等著你呢？”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山頭。

　　這時，那座山頭忽然傳來一陣怪異的琴聲，如怨似泣，未成曲調(diào)也有情。曠古荒涼，不似中原的琴聲綿綿不絕，低徘回旋。

　　須臾，孔卓兒已奔到了山上。只見唐丫兒正撫著馬頭琴，渾然不覺，白衣秀發(fā)，隨風(fēng)而舞，松月不移其神。孔卓兒把長袍解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唐丫渾身一震，許久才輕輕道：“你來了?！?p>　　孔卓兒“嗯！”了一聲，默然不語，唐丫徐徐轉(zhuǎn)過身站了起來。脈視良久，唐丫緩緩道：“她就是苦兒嗎？”

　　孔卓兒知道她指的是誰，點點頭。唐丫淡淡一笑，道：“她果然很美，而且不俗?！?p>　　這淺淺的一笑，竟也風(fēng)情萬種，美不可言?？鬃績翰唤袅艘淮?，脫口道：“你也很美的?！?p>　　唐丫怔了一下，見他說得很誠懇，不由顧盼道：“大概是因為今晚的月色很美——呃，知道嗎？除了爹，娘，闞叔叔，常伯伯，你是唯一說過我美的人……別讓我太感動，結(jié)局……我怕會受不了?！?p>　　孔卓兒心下忖道：“想不到她對我的情意竟是這般深。”不由得上前攬住她，聞著她如蘭似麝的體香，發(fā)香，激動地道：“不會的，我一定會讓我們的結(jié)局很美很美，就算是悲劇，我們也一定能改變它。我們還要一起看星星月亮的?！?p>　　唐丫靠在他身上，癡癡道：“會嗎？”

　　孔卓兒道：“一定會的。”

　　兩人坐看了一夜的星辰月光。唐丫忽道：“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也不回去了。你呢？”

　　孔卓兒怔了一下，隨即道：“好！我也不回去了。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了。”

　　唐丫咯咯笑道：“那，你來追我吧！”起身向山下跑去?？鬃績捍笮Φ溃骸翱茨隳芴映鑫业氖终菩摹！鄙硇我粍?，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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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唐孔二人走到一座小城，只見前面圍了一群人，不知在干什么，攔住一個人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里是個算命先生，因為算得準，所以來的人很多?？鬃績盒Φ溃骸拔覀円瞾硭闵弦回?。”

　　唐丫因笑道：“問什么？”

　　孔卓兒回道：“當(dāng)然是問你我的姻緣啊！”

　　唐丫的粉臉倏地一紅，轉(zhuǎn)過身道：“先聽他算得準不準再說吧！”孔卓兒一想，也對。二人就聽了起來。

　　只聽里面一個人道：“小子，你要是算得準，我就包圓了。你要是算得不準，這錢可就歸我了。小兄弟，我且先問你，你叫什么？”

　　二人對視了一眼，心道：“這不無賴嗎？算命那有包圓的?！敝宦犃硪粋€好似算命的人，忍氣吞聲道：“勞問了，在下王一點?！?p>　　兩人聽著聲音耳熟，孔卓兒心中一動，忖道：“王字加一點，不是個玉字，就是個主字，這算命之人可不一般，我得看看?！?p>　　只聽那無賴道：“我說，這位王老弟，你猜我走路先邁那條腿?！?p>　　那王一點道：“你自然是先邁前腿?！?p>　　靜了一下，那無癩又道：“好，這個算你說對了。你再算算盾，我今個出不出城。我餓了吃不吃飯。天黑我點不點燈，有屎我拉不拉?！?p>　　王一點道：“你有事就出城，沒事就不出城。你餓了就吃，不餓甭吃。嫌黑你就點燈，不嫌黑你就不點燈。你有屎就拉，沒有屎就不拉?！?p>　　那無賴叫道：“算錯了，算做了，拿錢拿錢。告訴你，我沒事我出城門，有事我坐門墩也不出城。餓了我不吃，不餓我照吃。晚上我不點燈，有屎我撐著不拉，你管得著嗎？拿錢?！?p>　　驀是，只聽那王一點怒道：“好個龜孫子，訛人訛到你祖宗頭上來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著打。”就聽一陣劈哩嘩啦的聲響，那無賴驚叫著：“唉！唉！你罵人還打人?！眹^的人見打起來了，哄的一聲，四下散開了?！?p>　　孔卓兒這才看清楚，打架的算命先生不是別人，正是七重樓。待要過去幫忙，唐丫神情大變，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后跑。七重樓似乎也看見他們了，放過無賴向他們追來。

　　一直跑到?jīng)]有人的地方，唐丫這才松開抓著孔卓兒的手，氣喘吁吁地拍著胸脯。

　　孔卓兒看著她，奇怪道：“你怎么好像很怕他，為什么……”

　　唐丫幽幽道：“我當(dāng)然怕了，怕他把我抓回去，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孔卓兒不禁大奇道：“他為什么要抓你，你又犯了什么法了？”

　　唐丫嘆口氣，道：“傻哥哥，當(dāng)然不是了。我是怕他把我?guī)Щ匚业锷磉叄麄兪菙嗳徊粫俜盼页鰜淼牧?。?p>　　孔卓兒真有點懵懂了。他知道七重樓是土蕃國松贊家族的外戚，不知唐丫又和松贊家族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時，忽然遠處又響起了螺號聲，孔卓兒神情遽變。這是顏苦之求救的信號，忙運起追風(fēng)十八飄的輕功，向螺號響處跑去。

　　唐丫呆了一呆，跺了幾下腳，漫無目的的走著。這時迎面走來三個人。顏苦之，常有理，還有一個，赫然是闞敢為。被五花大綁著，嘴上塞著塊破布。兩眼看著唐丫，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心道：“郡主，我今個算是栽到家了。”

　　唐丫不由大驚，眼珠一轉(zhuǎn)，上前嘻嘻一笑，道：“小兄弟，你怎么這么不講理呢，把這位大叔綁起來呢？你看他眼圈紅紅的，多可憐呢？”

　　常有理呆頭呆腦道：“誰讓他欺負顏姑娘呢，我常有理是最講理的人了?！?p>　　唐丫看了闞敢為一眼，心道：“誰讓你做下這等事來，可不是活該嗎？”眼下卻又不能不救。心下盤算：“奇怪，常有理這個名，怎么恁熟呢？”忽道：“你可認識六公主。”

　　常有理一愣，甕聲甕氣道：“我怎么不認識，她是我爹的主子呢！”

　　顏苦之見她糾纏不清，沒有好氣道：“常大哥，不用理她?？此@匪徒眉來眼去的，不是好人。你天性淳樸，可不要上了當(dāng)。”

　　唐丫心里有了個數(shù)，嬌聲笑道：“此言差矣。姑娘素未謀面，姑娘何以就知我不是好人。六格格的事，也是杜撰得出來的嗎？常大哥，我且問你，令尊可是大唐文成公主帶去，后是松贊王爺駕下龍虎二待衛(wèi)之一的常存志嗎？”見常有理呆呆地點頭，笑道：“你還記得蘇佳蓉，蘇比蓉姐姝倆嗎？”

　　常有理道：“怎么不記得，佳蓉姐姐對我最好了，小時候常帶我。咦！你怎么會知道？”

　　唐丫笑嘻嘻道：“對哦！我就是你佳蓉姐姐啊！”其實蘇佳蓉比唐丫長了五六歲，但常有理那算得了這些，當(dāng)下喜道：“你就是佳蓉姐姐，我爹他好嗎？”

　　唐丫心中一沉，隨即腦筋一轉(zhuǎn)，苦著臉道“不好?！?p>　　常有理呆呆道：“怎么，有人欺負他老人家了。”

　　唐丫一指他的鼻子，笑笑道：“你呀！怎么把爹給綁起來了?！?p>　　常有理大吃一驚，結(jié)結(jié)巴巴道：“他——他是我爹！糟了，可是，我爹長得不太像這個樣子啊?。俊?p>　　唐丫道：“人是會變的。你看你都這么大了，和以前是不是不一樣了。我呢，是不是也和小時候不一樣了，變了吧！你爹當(dāng)然也會慢慢變老了。”

　　常有理看看闞敢為，道：“這么說，是真的了?！?p>　　唐丫道：“當(dāng)然是真的了，蓉姐姐還會騙你嗎？還不快給你爹松綁?！鳖伩嘀谂钥吹闷婀郑胁粫缘檬钦媸羌?，沒有理由去害人家父子反目。

　　常有理苦著臉道：“我不敢，我剛才還打了他棍，我怕我爹不會饒了我的?！?p>　　唐丫道：“放心，有我在，爹不能揍你的?！?p>　　常有理心道：“這到是真的，每回爹嫌我笨，要揍我的時候，都是佳蓉姐替我求的情?！碑?dāng)下哆哆嗦嗦地要去給闞敢為松綁。顏苦之一直冷眼旁觀，這時上前攔住他道：“小弟弟，你沒有認錯人嗎？”

　　常有理道：“我看他們真的都很面熟，大約是錯不了的?！鳖伩嘀牡溃骸笆裁创蠹s是錯不了的，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怎么還會有認不出自己親人的笨蛋呢？真是個傻小子?！?p>　　唐丫道：“當(dāng)然不會錯，你還記得不，有一回你偷摘御花園里的果子。讓佳蓉給發(fā)現(xiàn)了。要不是我替你瞞著，遮著。就算是王爺不怪不罪，你爹也會把你打個半死不活的。你忘了你三歲時掐園子里的花，你爹怎么對你來著。那可是從大唐移植過來的花木，西域可是絕無僅有的。再不快松綁，你爹可要狠狠的罰你了。倒時我可不給你求饒。”

　　她愈說常有理愈是渾身打個哆嗦。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頓揍，再在還有傷疤留在身上。顏苦之見她說得有鼻有眼的，不好再攔著，只在旁邊暗暗戒備著。

　　常有理替闞敢為松了綁，撲嗵一聲，跪倒在地。闞敢為忙扶起常有理?？粗嫌训膬鹤娱L這么大，心中百感交集，唐丫也在一旁暗自嘆息。

　　就在這時，颼的一聲，孔卓兒落到場中，顏苦之喜道：“卓哥哥，你上哪去了？讓我們好找?！?p>　　孔卓兒急道：“你沒事吧，我剛才聽螺聲，以為你出了什么事?！鳖伩嘀畵u搖頭，道：“沒事了。剛才這位大叔可能有什么誤會，要對付我，后來讓常大哥給制止了。”唐丫心中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轉(zhuǎn)過身去。

　　孔卓兒看了看闞敢為，闞敢為別過頭去。場中一時靜了下來。常有理似乎又變聰明了起來。拽過孔卓兒道：“卓哥哥，你見見我爹?！?p>　　孔卓兒愕然地看了看闞敢為。把唐丫拽到一邊，道：“常兄弟天性淳樸，你怎么可以欺騙他，讓他管別人叫爹呢？你這樣很不道德的，知道嗎？”

　　唐丫嗔視了他半響，恚怒道：“你不用再理由責(zé)難我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對，我是卑鄙，無恥，是個惡魔。你去找你的可人兒好了?！泵偷匾煌瓶鬃績骸_闞敢為道：“闞……常叔叔，我們走，不要在這兒討人的嫌?！币晦D(zhuǎn)身，跑了開去。

　　闞敢為看看二人，輕輕一嘆，拽著常有理走了。常有理不時地回頭看看他，有些戀戀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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