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玥從棲神山回來后,總覺得周圍一切怪怪的,連蓮香都感覺出來了。
“小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為何這段時間沒看到相柳大人和無支祁大人?”蓮香有些疑惑。平日里相柳大人只要有空就會過來,無支祁大人時不時的也過來蹭飯。可一連數(shù)日,兩人再未露過面。
“興許軍營里有什么急事吧!去了九黎也未可知?!辩娚将h漫不經(jīng)心的答道,其實她內(nèi)心更是忐忑不安。
“說實話,就連蘭葉這幾天也怪怪的?!鄙徬惚г沟馈?p> “做好你的事,別管那些了。咱們又不靠他人,犯不著看人臉色?!辩娚将h笑了笑。
“小姐,你要不要去軍營找找相柳大人?這不是馬上要去鐘山提親了嗎?信都傳給老太太了,府里可都準(zhǔn)備著呢,眼看日子離得也近了。”蓮香催促道。
“我去過幾趟,不在軍營里?!辩娚将h很郁悶的回道。
“會不會是去忙聘禮了?畢竟要去提親了?!鄙徬阌行┢诖膯柕馈?p> 鐘山玥搖搖頭,她覺得事情也許沒那么簡單。
正說著,蘭葉走了過來,大概是聽到二人的對話了,臉上竟有一絲淡淡的嘲諷,讓蓮香看了格外的不舒服。
蓮香瞪了她一眼,徑直走開了。
鐘山玥正在收拾柜子里的東西,她答應(yīng)過祖母,滿三百歲就要回鐘山長住一段時日,好好的陪陪她,不然日后真出嫁了就沒那么多時間陪她了。
她翻看著柜子里的東西,決定要帶走哪些。眼前突然一亮,一枚藍色的海貝燈映入眼簾。
她輕撫著那海貝燈,自言自語道,“原來你在這里,我說怎么找不著你呢!”
她將海貝燈小心的放在屋里架子的正中間,海貝打開,海明珠發(fā)出暖黃色的光,將屋子照的暖暖的。
蘭葉看著那海貝燈,問道,“姑娘,這是相柳大人送給你的海貝燈?”
鐘山玥笑道,“不是大人送的,這個呀,是我在軒轅城的時候,在一家珠寶鋪尋到的,好不好看?”她沒有提許由,生怕蘭葉誤會。
蘭葉愣了一下,轉(zhuǎn)眼一想,又搖搖頭,沒再吭聲。
鐘山玥等了一個多月,卻一直沒等來相柳。眼看著離她的生辰只有三天了,相柳依然不見蹤影。
她再也忍不住了。
從棲神山回來后,她便再沒見過他,莫非是棲神山的事有什么蹊蹺?
夜里她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去問問蘭葉。
鐘山玥頭一次去蘭葉的屋子,大半夜的敲門頗有些不好意思。
蘭葉聽到敲門聲后,打開榻邊矮桌上的海貝燈,屋子里頓時亮堂堂的。她披衣出來打開門,像是知道鐘山玥遲早會來似的,平靜的將她讓進屋子里。
鐘山玥進了屋,榻邊小矮桌上一盞藍色的海貝燈映入眼簾,正發(fā)出暖洋洋的光,和她那盞一模一樣。
“蘭葉,你這盞燈是從哪兒來的?”
“這…是我們小姐的東西?!碧m葉有些猶豫,但終是下定決心告訴她。
“你們小姐?她是誰?”鐘山玥問道,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我們小姐,是神農(nóng)瑤光王姬神農(nóng)玉瑤,她已經(jīng)去世了?!碧m葉淡淡的說道。
鐘山玥想起相柳在棲神山撫摸著那塊墓碑的樣子,頓時覺得整個人不好了,她想起蘭葉那日問她的話,問道,“這盞燈是相柳大人送給她的?”
“嗯?!碧m葉點點頭。
“你們小姐是怎么死的?真的是掉入海中淹死的嗎?”鐘山玥想起神農(nóng)璋琬說的,總覺得不對勁。
蘭葉苦笑道,“我們小姐是為救大人而死,大人當(dāng)年被高辛游奇抓走,后來被賣入奴斗場,做了二十多年死奴,小姐找到他時他身受重傷,我們幾個想辦法將他救了出來,小姐帶他去海上的半途中不小心中了龐蒙飛雪的箭,她拼死將大人送到海上后便沒了?!?p> 鐘山玥渾身僵硬,半晌后,她問道,“大人和你們小姐是怎么認(rèn)識的?”
“大人第一次來陸上,身受重傷,小姐給他療了傷,還特意給他制了兩款藥,后來小姐被高辛游奇欺負(fù),推入海中,被大人救了,后來就…”
“那兩款藥是漫天飛雪和冰之火嗎?”
“正是!”
“所以那只金鳳瑯鳥其實是你們小姐的坐騎?”
蘭葉遲疑了一下,回道,“是的?!?p> “你們小姐是不是叫小魚?”鐘山玥深吸一口氣,絕望的問道。
“是,姑娘如何知道的?”蘭葉有些吃驚。
如何知道的?多么諷刺的問題!鐘山玥苦笑一聲,已是滿臉淚水。她不知道是如何走出蘭葉屋子的,也顧不上蘭葉略帶嘲諷的表情,整個人像是掉入冰窖,心如死灰。
原來,許由就是他,他就是許由,所有的一切終于能解釋了!
龐蒙飛雪是殺神農(nóng)玉瑤的兇手,所以他用計殺了她。
那么她是什么?一個替代品?不,他如何會要一個替代品!他只是誤以為她是神農(nóng)玉瑤,所以才靠近她,對她百般好,而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她不是了,所以開始躲著她。
原來,這百年來的糾纏只是一場誤會,現(xiàn)在誤會解除,便是橋歸橋,路歸路。
鐘山玥心如刀絞,那些耳鬢廝磨,親密無間,于他而言真就如此云淡風(fēng)輕嗎?
她心有不甘,只想當(dāng)面問個清楚。
她回屋拿上那盞海貝燈,喚來青鳥,悄無聲息的出了門。
她先去了東海海底的蘭息園,蘭息草依然長的旺盛,只是沒有他的影子。
她去了仙樂島,從院中俯瞰四周,大海美麗依舊,只是他不在。
她去了軒轅城,許府的侍女笑盈盈的,只是許公子很久沒有回來了。
她去了隨城,許公子也不在。
她馬不停蹄的找了他整整三天,將所有他們常去的地方都找了,不見他的蹤影。
他既然要躲著她,又怎么可能會去他們?nèi)ミ^的地方呢,她嘲笑著自己。
到了他們約定好去提親的日子,也是她三百歲生辰的日子。
她累了,不想再四處找了。
她決定給他們最后一次機會,站在他軍營的屋門口等著他。
她從早上站到晚上太陽下山,過往的士兵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不理會,仿佛沒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
她終是沒能等來他。
失望也罷,絕望也罷,痛恨也罷,她不想再去管。這一次,她下定決心放手。
———————
她離開軍營。
她不想回相柳的府院,他們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她怎么能住在他的院中呢。
她不想回醫(yī)館,醫(yī)館有他的影子,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蓮香她們。
她像一縷孤魂一般在江城的街上游蕩著。
街上燈火通明,熱鬧依舊,而她,卻像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見似的,眼神空洞,整個人輕飄飄的。她幾日來粒米未進,只是在不停的尋他。
一輛馬車停在她跟前,差點就撞上了她,她沒理會,只管往前走著。馬車停了,車上的人跳了下來,她仿佛沒看見一樣。
“仙子,這么巧,才到江城就遇上了!“高辛游奇說不出的興奮。
鐘山玥看著他,不知為何竟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有那么一些可愛,至少,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歡鐘山玥,而不是錯把她當(dāng)成了別人。
“妹妹,真的是你!”高辛羲瑗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看到鐘山玥高興不已。
“自你離開浚城,我這弟弟便天天吵著讓我?guī)麃韺つ?。我四處打聽,才知道你在江城,軒轅城、隨城和鐘山我們可都去過了?!备咝留髓フf了一大通。鐘山玥好像沒聽見似的,只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高辛羲瑗自然看出了她情緒低落,拉著她的手說道,“不知妹妹遇上什么事了,像是丟了魂兒似的,連個侍女也不帶。我若沒遇上也就罷了,既是遇上了,便不能不管你。”
還未等鐘山玥開口,高辛羲瑗便要將她推上馬車。
鐘山玥拼命搖頭。
高辛羲瑗見她不想上車,也不勉強她,“妹妹既是不想上車,我便陪你走走?!?p> 高辛游奇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大包點心,遞給鐘山玥一塊,“上次在浚城見仙子愛吃這個點心,沒想到江城也有。”
鐘山玥接過點心,麻木的塞進嘴里,她真的有些餓了。
待她咽下去后,高辛游奇又遞給她一塊,她接過又塞進了嘴里。
高辛羲瑗看出她餓了,四處張望了一下,帶著她進了一家看著還不錯的館子,點了一桌子菜。
鐘山玥味同嚼蠟,只是機械的往嘴里塞著各種吃食。高辛游奇給她倒了杯茶,又盛了碗湯,小心的攪涼后,放在她跟前。
肚子里有了些東西,精神勁兒略略緩了些過來,她一臉感激的看著高辛羲瑗和高辛游奇。
無支祁不知何時進來了,一眼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鐘山玥。
他走了過去,對高辛羲瑗說了聲,“對不??!”
他拉著鐘山玥就往門口走,鐘山玥麻木的跟上他。
他帶著她來到醫(yī)館,點上燈,看著她的眼睛怒道,“鐘山玥,沒了相柳會死嗎?”
鐘山玥低著頭,不吭聲。
“你這么小,就有一家這么有名的醫(yī)館,是全大荒醫(yī)術(shù)最好的醫(yī)師,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你救過江州,救過九黎,救過這天下,我無支祁打心眼里佩服。你鐘山玥比這天下任何姑娘都出色,都善良,都值得愛,你沒有辜負(fù)過任何人,是相柳那個混蛋不長眼睛!”
提到相柳,鐘山玥終于哭了出來。
無支祁一把拉過她,攬進懷里,緊緊的抱著她,淚流滿面。
“鐘山玥,你不要和高辛游奇那個惡棍在一起。相柳不要你,我來護著你!”
“可我心里只有他,無支祁,你是好人,我不想傷害你。”
“即使你心里只有相柳,也沒關(guān)系,我愿意就這么陪著你?!?p> “不!”
鐘山玥拼命想掙脫,無支祁用了靈力,她動彈不得,只好放棄掙扎,伏在他肩上放聲大哭。
相柳站在門外,就這么看著相擁在一起的鐘山玥和無支祁。
痛嗎?痛!撕心裂肺的痛!可更多的是麻木!
過去一個多月,他在玉瓊島四處游蕩,有時候在石洞那里枯坐一整天,有時候在海底一連躺上數(shù)日,大多數(shù)時候,他把自己關(guān)在小魚住過的小院里爛醉如泥。
他想要一個答案,他愛的究竟是鐘山玥還是小魚。
他在玉瓊島想找回小魚的影子,可是腦海里浮現(xiàn)的總是鐘山玥的身影。
他分不清誰是誰,頭痛欲裂,干脆把自己灌醉,這樣就不用去想了。
每天就這么昏昏沉沉的過著,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他沒有找到答案,總不能一直躲著。出來不知有多久了,軍務(wù)一定已堆積如山。他渾渾噩噩的回到軍營,下屬一見到他便告訴他鐘山姑娘今日在他屋門口等了他一整天。他這才想起今天是約定去提親的日子。
他恍然大悟,瘋了般的四處找她,可終究是遲了一步。
他不知道的是,當(dāng)他在玉瓊島遲遲不歸的時候,他心中便已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敢去面對罷了。
他終是辜負(fù)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