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帶著玉瑤進入江州地界后,玉瑤一路不停的往下看。昔日炊煙裊裊的村莊如今已是杳無人煙,田地荒蕪一片,就連當(dāng)初治水挖的荷塘都十分凋敝。一切正如璋琬所說,江州沒了人氣。
金鳳落在江北的洪江軍營,她不信洪江軍真的離開了江北。她在軍營四處轉(zhuǎn)悠了一圈,昔日的軍營已看不出任何當(dāng)年的影子,操練場雜草叢生,就連她住過的屋子也只剩一些殘瓦散落在地上。
玉瑤失望的離開了軍營,驅(qū)使金鳳來到江城鐘山醫(yī)館門口。她躍下金鳳后背,站在街上,環(huán)視四周。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已是空無一人,街邊的屋舍空蕩蕩的,大概太久沒人住了,有的已是破敗不堪。鐘山醫(yī)館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掛在門上,一陣風(fēng)吹過,牌匾撞著門發(fā)出砰砰的聲音。
玉瑤推開醫(yī)館的門,里面一片狼籍,零零散散的藥材掉的滿地都是,藥柜也被翻開,連同椅子桌子一起倒在地上。她小心翼翼的越過地上的雜物,去二樓的煉藥房瞧了瞧,瓶瓶罐罐撒了滿地,就連書房也被翻的亂七八糟。大概太久沒人來過,屋子里已成了老鼠和各種蟲子的樂園,屋粱上布滿了蛛網(wǎng)。江州雨水多,屋子里還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出了醫(yī)館,在街上四處走了走。到處都差不多,一個人影也沒有,屋舍被洗劫一空,凌亂不堪,雜草沿著街邊和屋子長的十分茂盛。有的屋舍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只剩下斷壁殘垣留在那里。
好好的一座城就這么被毀了!多少人上千年的心血就這般毀于一旦,即使心地再善良的人也想詛咒那些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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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璋琬說洪江軍去了江南,玉瑤躍上金鳳后背,小心翼翼的去往江南。
她現(xiàn)在還不想露面,更不想讓人知道她神農(nóng)王姬的身份。一到江南,便躍下金鳳后背,將它幻成一只小鳥站在她肩頭。
她舉步往南去,翻過沿江的山,一路往南,慢慢的,有了點人氣。路過一片田莊時,地里有穿著軍服的老兵在忙碌著。
一個老兵抬頭看見玉瑤,大概太久沒見到外人,他有些吃驚,更多的是戒備。
他上前攔住玉瑤的去路,“姑娘請留步,此處往前乃軍事重地,外人不得擅入?!?p> 玉瑤趕緊說道,“這位軍士,我與你們洪江將軍、相柳和無支祁大人都十分相熟,以前在江城開過醫(yī)館,并不是外人?!?p> 那老兵看著玉瑤十分面善,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姑娘莫非就是那位鐘山醫(yī)師?”
玉瑤點了點頭。
那老兵頓時有些熱淚盈眶起來,鐘山醫(yī)師救過洪江軍,過去一百多年在江州頗有名氣,他聽說過很多她的事。
“如今軍中一切可好?”玉瑤問道。
那老兵聽她這么一問,嘆了口氣說道,“不瞞姑娘說,這幾年實在是艱難,越往后只怕是越難?!?p> “為何越往后越難?”
“江州沒了百姓,所有生活物資全靠從外面運進來,這幾年和軒轅斗的厲害,軒轅收緊了關(guān)卡,物資運送很是困難。每運一批進來,都得靠兄弟們拼殺一番。”
“為何不從高辛運?”
“姑娘說的沒錯,這幾年多虧了高辛暗中支持,從玉瓊島那邊能有些補充,才算勉強支撐下來,可軒轅從去年開始不斷給高辛施壓,高辛架不住壓力,現(xiàn)在從高辛走也越來越難了。”
“所以士兵們開始自己耕種?”玉瑤看見有不少士兵在田莊里忙碌,猜了個七八分。
“是啊,可士兵們常年打仗,并不擅長耕種,就種的這點,還不夠塞牙縫。”
“既如此,為何還留在軍中?回家鄉(xiāng)去過安穩(wěn)日子不好嗎?”玉瑤試探道。
“家鄉(xiāng)?我的家鄉(xiāng)都被軒轅占了,父母兄弟也都死于軒轅軍之手,已是無家可歸。再說我們都是神農(nóng)國子民,我們在,神農(nóng)國便在,這輩子絕不會投靠軒轅國做了賣國賊!”老兵一臉悲憤交加。
旁邊的幾個士兵聽到兩人的對話,也圍了過來,紛紛附和道,“就是,我們是神農(nóng)國子民,怎么能投靠軒轅呢!”
“天下大勢不可逆,神農(nóng)國已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就連神農(nóng)王族祝融將軍都?xì)w順了軒轅,你們?yōu)楹芜€要這般苦苦堅持?”玉瑤不解的問道。
“姑娘這說的什么話!我們神農(nóng)國是天下最好的國度,歷代神農(nóng)王光明磊落,愛民如子,可那軒轅王陰險狡詐,各種卑劣手段層出不窮,即使贏了也勝之不武,我們心里咽不下這口氣。連人族都能為一口氣活著,何況我們神族,哪怕是豁出這條命,也絕不下跪?!崩媳秸f越激動,對玉瑤的話頗有些不滿,其他幾個士兵紛紛點頭稱是。
玉瑤嘆了口氣,對著眾士兵躬身一拜,“你們這份骨氣著實令我佩服,剛才是我冒犯了。告辭!”
玉瑤繼續(xù)往前走,越來越靠近軍營中心,她的心跳逐漸快了起來。
遠(yuǎn)遠(yuǎn)聽到有士兵吶喊的聲音,她躲在一棵樹后面看了過去。遠(yuǎn)處的操練場上,士兵們正隨著相柳有板有眼的口令一絲不茍的操練著。
還是那副白衣白發(fā)模樣,干凈的一塵不染,冷冽的沒有一絲煙火氣。
她凝視著遠(yuǎn)處那個白色身影,極力按捺住內(nèi)心的激動。不一會兒,操練場上的士兵們突然開始聚攏,中間騰出一大塊空地。無支祁帶著一隊士兵風(fēng)塵仆仆的趕了過來,將十幾具士兵尸首放在地上,一一排開。士兵們穆然的看著地上的尸首。
有一些士兵拿來一堆木柴,將那些尸首堆放在柴堆上。
號角響起,其它地方的士兵紛紛往操練場集合,連田莊里的士兵也趕了回去。
等所有士兵們聚齊后,柴堆被點燃,熊熊大火燃起,一股嗆鼻的味道傳來。
相柳和無支祁帶著士兵們對著那燃燒著的木柴堆默哀著,手放在胸口。隨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操練場上傳來了陣陣歌聲:
日出東方兮,照吾神農(nóng)大地
山是神農(nóng)山,水是神農(nóng)水
獻吾忠心兮,誓與神農(nóng)共存亡
美麗國土兮,建吾神農(nóng)家園
生在神農(nóng)國,長在神農(nóng)國
灑吾熱血兮,保衛(wèi)神農(nóng)志遠(yuǎn)長
千萬子民兮,是吾神農(nóng)兒女
生是神農(nóng)人,死是神農(nóng)魂
祭我英魂兮,愿為神農(nóng)永不降
歌聲久久回蕩在操練場上空,玉瑤渾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熱淚盈眶。
那個遠(yuǎn)去的國度,連它的子民都已拋棄了它,卻被一群傻子銘記在心。明知大勢不可逆,明知前方困難重重,卻寧可放棄安穩(wěn)的生活,也要為它拋頭顱灑熱血,只為了那點神農(nóng)骨。
而她一個神農(nóng)王姬又能為他們做什么?她沒有翻云覆雨手,無法改變天下大勢;也沒有絕世靈力,不能在戰(zhàn)場上陪著他們廝殺。她只有她自己,一個單薄的身影。
她擦干淚,默默的轉(zhuǎn)身,往浚城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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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辛羲瑗在浚城見到玉瑤時不知有多開心。
“不曾想還能有機會見著妹妹一面,三年前那次,妹妹為了江州,竟是連命都可以舍棄,實在令我佩服。”高辛羲瑗拉著玉瑤的手,一臉驚喜的說道。
“如今洪江軍敗走江南,三分天下的穩(wěn)定局面被打破,天下紛爭再起,不知姐姐有何想法?!庇瘳幉⒉皇莵砗训?,她直截了當(dāng)?shù)脑囂降馈?p> 高辛羲瑗嘆了口氣,不解的問道,“妹妹是鐘山氏族小姐,為何會如此關(guān)心江州安危?”
“我曾在江城行醫(yī)為生上百年,得到洪江將軍多次照拂,與江州素來感情深厚,自然不愿看到江州陷入困境?!庇瘳巼@息道。
“所以妹妹是來求高辛出手援助?”
“軒轅狼子野心,若江州敗了,軒轅接下來必會對高辛下手,姐姐幫江州其實也是幫自己。”
“是這個道理。不瞞妹妹說,過去幾年高辛已多次援助了江州,可近來軒轅屢屢施壓,如繼續(xù)援助下去,軒轅也許會先對高辛動手。”高辛羲瑗一臉為難。
“不知高辛愿不愿意和江州結(jié)盟,若二者結(jié)盟,必能與軒轅抗衡。若高辛愿意,我愿前去說服洪江將軍。”玉瑤懇求道。
高辛羲瑗面有難色,說道,“我既將你當(dāng)成妹妹,也不想瞞著你。高辛以神族為主,連人族都很罕見,等級素來森嚴(yán),可洪江軍里妖族眾多,若是結(jié)盟,高辛朝堂必會強烈反對?!?p> 玉瑤苦笑道,“這我倒是沒想到?!?p> 高辛羲瑗說道,“妹妹可是一心為江州著想,為了江州可以什么都不顧?”
玉瑤有些疑惑她為何這般問,她既為神農(nóng)王姬,自然是可以為了洪江軍不顧一切。她點頭道,“那是自然,為了江州,我可以不顧一切。”
“哪怕是聯(lián)姻,也可以?”高辛羲瑗試探道。
玉瑤愣住了,她想過拿她手頭的任何東西換,錢財、醫(yī)術(shù)、農(nóng)經(jīng)等等,卻唯獨沒想到這個。
她沉默片刻,說道,“這個我真的沒想過,不知姐姐說的聯(lián)姻指的是什么?”
高辛羲瑗正色道,“游奇對妹妹情有獨鐘,妹妹是知道的,這幾年他為了妹妹竟然能遵從父王的話,日行一善,如今性子大有改觀,這天下妹妹是唯一一個能令他改變的人。我們高辛只有他一個王子,將來只能靠他繼承王位。若妹妹以洪江將軍義女的身份嫁入高辛宮,高辛與江州結(jié)盟,朝堂無人敢反對,必能保住三分天下的局面?!?p> 玉瑤大驚,她清楚的記得高辛游奇是將相柳拖入火坑的罪魁禍?zhǔn)?,自己這是瘋了嗎!為了結(jié)盟放棄心中摯愛,嫁給摯愛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驚恐的連連搖頭,“姐姐說笑了,我從未這般想過。我知道我的東西姐姐不一定能入眼,可只要是我有的,錢財、醫(yī)術(shù)、農(nóng)經(jīng)、燭龍的秘術(shù),姐姐皆可拿去,只要能促進高辛和江州結(jié)盟?!?p> 高辛羲瑗淡淡一笑,“妹妹不必著急回復(fù),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我知要妹妹嫁給游奇是委屈了,可正因為受了委屈,高辛定會竭力補償妹妹,盡全力支持江州?!?p> 玉瑤不知是如何辭別高辛羲瑗的。以前沒有記憶時,對高辛游奇從來都是道聽途說,雖然心里膈應(yīng)但也能勉強坐在一起吃飯。可恢復(fù)記憶后,當(dāng)初在玉瓊島的點點滴滴涌入腦海。高辛游奇是何等品格,她心里一清二楚,對他除了厭惡再無別的。這樣的人,她如何能嫁!
高辛宮內(nèi),高辛王問高辛羲瑗,“你確定鐘山玥就是當(dāng)年的神農(nóng)玉瑤?”
高辛羲瑗肯定的回道,“父王,她的坐騎金鳳瑯鳥天下獨一無二,正是當(dāng)年神農(nóng)玉瑤的坐騎。當(dāng)初父王想找一只一模一樣的給我當(dāng)坐騎,可惜沒找到。父王您再想想,一個氏族小姐獨獨對江州的事格外上心,父王不覺得奇怪嗎?”
高辛王點了點頭,金鳳瑯鳥的事他心里也清楚,當(dāng)初神農(nóng)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來給瑤光王姬當(dāng)了坐騎。
“若真如此,她身份貴重,一定要想辦法讓她嫁入高辛宮?,幑馔跫男宰钕窭仙褶r(nóng)王,也得到了老神農(nóng)王的真?zhèn)?。若她能嫁入高辛,必將造福高辛百姓!?p> “是,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