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島的早晨,漸漸有了喧嘩聲。從海上打漁歸來的漁民,正將一筐筐漁貨運下船??恐5聂~市,擠滿了不少趕早集的人,正細(xì)細(xì)挑著新到的漁貨,準(zhǔn)備回去做一頓海鮮大餐。
魚市西街的一口鮮早餐店,老板正手忙腳亂的炸著鮮魚餅,香味飄遍整條西街。店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隊,個個都眼巴巴的盯著老板那金燦燦的魚餅出鍋。
老板娘姍姍來遲,雖有些上了年紀(jì),卻仍能看出年輕時的俊俏模樣。老板見到媳婦兒來了,臉上頓時有了笑容。老板娘溫柔的看了老板一眼,系好圍裙,開始麻利的將炸好的魚餅一一裝入袋中,遞給排隊的人。
拿到魚餅的玉瑤聞著魚餅滿足的吸了口氣,忍不住先咬上一大口,滿口的酥脆和鮮香,正是她思念的味道。
她將魚餅送到相柳嘴邊,示意他咬一口。
相柳看了一眼魚餅,又一臉懷疑的看了她一眼,勉強咬了一口。魚餅入嘴的那一瞬,眼角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嘴上卻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就這個?也值的你起個大早?”
“不好吃?”玉瑤眼巴巴的看著相柳,有些失落。這可是她當(dāng)年在玉瓊島時最喜歡的一家餐館,老板不知用了什么配方,魚餅入嘴,滿口鮮香。沒想到幾百年過去了,這家店竟然還在,味道一如既往。
她低頭想再咬一口時,手上的魚餅已不見蹤影。相柳手上捏著剩下的魚餅,趁著她低頭的一瞬間,快速塞進(jìn)嘴里。
玉瑤一抬頭,相柳滿嘴都是魚餅,正一臉戲謔的看著她。
“?。∧氵@個大騙子!”玉瑤嘴上雖嗔怪著,可心里卻樂開了花。
老板娘見一對相貌不凡的小夫妻搶魚餅吃,頓時喜笑顏開,忙給玉瑤遞上新出鍋的魚餅,“這個,送給你們了!”
玉瑤謝過老板娘,接過魚餅后連忙咬上一大口,燙的她直吐舌頭。相柳趕緊將她拉到一邊,對著她的嘴輸了點冰寒之氣,玉瑤這才緩了過來,笑盈盈的看著相柳,又巴結(jié)的將魚餅送到他嘴邊。相柳張大嘴像是要一口吞下魚餅的樣子,玉瑤只笑看著隨他去,可他只小心的咬了一小口。
排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個中年大嬸對著玉瑤喊道,“小娘子,魚餅不夠,我這里還有呢?!?p> 老板娘笑道,“人家兩口子呀,不是買不起魚餅,人家呀,要的是那個調(diào)兒?!?p> 玉瑤頓時羞紅了臉,忙不迭的拉著相柳去了附近一家魚粉店。
“這家的魚粉呀,用羊湯做底,味道格外鮮美?!庇瘳庢告傅纴?,儼然一副玉瓊島老居民的模樣。
“他們家的梅子酒,也很有一番風(fēng)味?!毕嗔H有感觸的說道。
“你喝過?”玉瑤一臉驚訝。
相柳略有些尷尬的微微一笑,沒有吭聲。
玉瑤見他欲言又止,猜到定是棲神山那次,打趣道,“為了躲提親,他們家的梅子酒是不是都被你喝光了?”
相柳眼神里閃過一絲懊悔,可是卻嘴硬道,“他們家的梅子酒雖好喝,可是不及你的?!?p> 玉瑤笑道,“知道了!”
剛說完,老板端了兩壺酒過來,玉瑤趕緊給他斟了滿滿一杯。
相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唇角有一絲笑意。
魚粉也上來了。玉瑤幻出一個調(diào)料瓶子,往魚粉里加了一些調(diào)料,攪勻后遞給相柳,一副行家的樣子,“這魚粉,加些玉紫蘇味道更鮮美!這可是我的獨門配方!”
相柳看著她熟練的樣子,沒錯,眼前的人千真萬確是他的小魚。只是,當(dāng)初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半年,他對她知之甚少,甚至不知道她愛吃什么,更不知道她是神農(nóng)王姬。
“當(dāng)初,你為何會住在玉瓊島?”
玉瑤剛唆完一大口魚粉,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頓了頓,說道,“爺爺去世前,囑咐我替他完成那部本草經(jīng),他很少來海邊,所以本草經(jīng)里缺了不少海邊的藥草,我便決定在海邊住上一段時日,一邊尋找新的藥草,一邊修經(jīng)書。我從小就向往海邊生活,來了玉瓊島便不想走了?!?p> “這里遠(yuǎn)不如隨城,為何會更偏愛這里?”
“因為這里,沒人會在意你的身份,又有美麗的大海,最主要的是,若不是住在玉瓊島,如何會遇見你,還能嫁給你這個海大王?”
“說真的,不會后悔嗎?”
看著傲嬌的相柳竟有幾分不自信,玉瑤暗暗覺得好笑。
“嗯,后悔了,剛才是誰搶了我的魚餅來著?連蘭葉都不敢!”
故人在嘴邊脫口而出,連玉瑤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是啊,在玉瓊島如何能沒有蘭葉?當(dāng)初兩人情同姐妹,一起游歷大荒,可如今,玉瑤卻沉默了。
作為小魚,她很感謝蘭葉,可是作為鐘山玥,她沒少吃蘭葉的苦頭。她究竟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蘭葉?
于相柳而言,棲神山之事,雖不能怨蘭葉,可終究是個疙瘩。當(dāng)初她在黎土兒和鐘山玥之間來回橫跳,他以為她是為了小魚,可小魚醒來后,她失落的樣子讓他不得不懷疑她的用心。
相柳知道玉瑤不愿意提起蘭葉,便故意岔開了話題。兩人吃完魚粉,又牽著手在附近的魚市逛了逛,回了小院。
站在院中,白日里一切看得清楚,玉瑤不由得細(xì)細(xì)打量起院子。四百多年了,這個小院一切如舊,屋子雖有大修過的痕跡,卻依然保持著原有的格局。她記得當(dāng)初對面住的是山雞精,可如今,山雞精似乎已經(jīng)不住在這里了。
當(dāng)初,她和蘭葉、云叔在這座小院里朝夕相處,只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她有些傷感起來。
相柳看出她的心思,鼓起勇氣問道,“還想見見蘭葉嗎?”
“我…不知道,她和云叔是故人,當(dāng)初陪著我四處游歷,生死與共,說不想見連我自己都不信,可見了又能如何?”
“她以前是你的侍女?”
“算是吧,她陪著我一起長大,我們當(dāng)初,情同姐妹,遠(yuǎn)勝主仆。只是,往事已矣,神農(nóng)不再,誰都會往前走,我已沒有資格再要求她什么?!?p> 相柳握住她的手,說道,“她對神農(nóng)倒是忠心耿耿,只是你有了綠竹,已經(jīng)不需要別的侍女了?!?p> 提起綠竹,玉瑤才笑了起來,可轉(zhuǎn)念一想,說道,“綠竹太狡猾了,騙的我好苦!虧的鐘山玥把她當(dāng)知己,什么話都朝她說了,真是傻?。 ?p> 相柳笑道,“傻的很可愛,我很喜歡!”
玉瑤臉紅了,“你當(dāng)然喜歡,她心里的秘密都朝你吐了,哼!”
相柳笑道,“誰先說有那么重要嗎?你要是喜歡,我以后天天說給你聽!”
玉瑤惱道,“你倒是說?。∥椰F(xiàn)在就想聽?!?p> 相柳被她一激,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輕笑一聲,掏出兩塊魚餅,送到她嘴邊。魚餅飄香四溢,玉瑤驚喜的連咬了幾口,吃的滿嘴都是油。
她正欲掏出帕子擦掉,相柳湊了過去,將她唇邊的油舔了干凈,輕聲說道,“小魚,我很愛很愛你,從見到你起便愛上了你!過去愛,現(xiàn)在愛,以后也會永遠(yuǎn)的愛著你!”
“你是愛小魚還是愛小玥?”玉瑤輕哼了一聲。
“都愛!”話音未落,他等不及的抱起她,回了屋中。
魚餅掉落在地上,屋內(nèi)的嬌喘聲傳來,那一屋子的愛意,和著那魚餅的飄香,彌漫在小院中。
————————
玉瑤一覺醒來已近黃昏。蘭葉的那句“小姐,你不睡則已,一睡便是天昏地暗”似乎回蕩在耳邊。當(dāng)初因為睡覺的事沒少被蘭葉笑話,如今還是這樣,她不由的笑了笑。
她睜開眼睛,并不見相柳蹤影。
她披衣去廚房想找些茶水喝,廚房的桌上留有做好的飯菜,油燜蝦、紅燒魚、海帶湯,正用靈力催著,仍冒著熱氣。她坐下來嘗了嘗,味道還不錯。沒想到平日里忙的腳不沾地的相柳,竟然還有一手好廚藝。
吃完簡單收拾了一下,一旁還剩有一些早晨她和相柳逛魚市時買的肉菜。早上她在魚市里買這買那,相柳一臉懷疑。鐘山玥醫(yī)術(shù)冠絕大荒,可從未見她做過飯菜。神農(nóng)玉瑤一個王姬,更不用親自下廚。不過,好在他會,所以由著她買。
玉瑤只笑而不語。鐘山玥雖然不會做飯,可小魚卻是一把好手。如今嫁為人婦,是時候露一手了。
她開始收拾那些材料。買好的整雞收拾干凈放入鍋中準(zhǔn)備熬雞湯,她隨身帶的藥材不少,揀了幾樣放入鍋中,一起熬煮,半熟的時候再加入一些海參,一道美味的海參雞湯便成了。
買來的大黃魚小火煎了,加入各種調(diào)料和蔥段烹煮,快出鍋時撒上蔥花,便有了一道蔥燒黃魚。
新鮮的海膽,洗凈后剖開,掏出海膽肉和蛋液攪勻,放在鍋中清蒸,一道海膽蒸蛋端上了桌。
一道隨城的家常爆炒肉片,翠綠的炒時蔬,和熏肉片一起蒸的香噴噴的米飯。
她在廚房里忙的不亦樂乎時,相柳從外面趕了回來,一眼便看見了她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
廚房里熱氣騰騰,飄香四溢,陽光正好灑在她身上,透過窗戶,他看到了那股暖暖的煙火氣。他的一生,不是在海底遨游,就是在極北之地的冰天雪地中孤獨的徘徊,或者在戰(zhàn)場上廝殺,又或在路上奔波,和各種神人妖斗智斗勇,唯獨缺那抹煙火氣。所以他冷冽,似從冰天雪地而來,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煙火氣。他不是不愛煙火氣,相反,他心底最渴望的恰恰是那一抹溫暖的煙火氣。
如今,那抹煙火氣就在眼前,透著溫暖,填滿了他心間最空白之處。透過那煙霧繚繞,他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正專注的看著鍋中的飯菜,手不停的翻炒著。他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有家的感覺,家里有他的妻子,在為他精心準(zhǔn)備著晚餐,等著他風(fēng)塵仆仆的歸來。
原來,那萬家燈火的窗下,竟藏著這樣的溫馨。
她抬起頭,翹首期盼著熟悉的身影,突然就看到了窗外的他。她一臉欣喜的跑了出來,撲入他的懷中,溫柔的說道,“你回來了?飯菜馬上就好了,快洗洗手準(zhǔn)備吃晚飯吧?!?p> 他沒有開口,只緊緊的抱著她,半晌后才說了句,“謝謝你!”
他坐在桌前,飯桌上四菜一湯,色香十足,讓人食欲大開。他嘗了嘗,眼角那一絲笑意蕩漾開來。
玉瑤不斷的往他碗中夾各種菜,笑嘻嘻的說道,“以前是鐘山玥的時候,都是你照顧我,現(xiàn)在,終于可以回報你了!”
相柳給足面子,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
飯后他們牽著手出門散步,正好遇上一口鮮的老板。老板看到相柳,一臉惶恐,又想上前巴結(jié)幾分。
相柳一個冷冽的眼神掃過去,他會意后一溜煙跑了。
今天下午,有個氣息十分強大的年輕人來到店中,他看著有些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年輕人進(jìn)了店指明要學(xué)那道炸魚餅。
老板知道來者不善,誠惶誠恐的手把手教他如何做炸魚餅。小伙子雖看著冷冰冰的,可學(xué)什么都快,一個下午,炸出的魚餅,竟能和他的平分秋色。
老板一口氣跑回了家,這才想起原來是早上那對小夫妻,他頓時松了口氣。
老板娘走出屋子,見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一臉關(guān)切的上前,想問個究竟。
老板卻一把抱住她。當(dāng)年,他也是因為她愛吃那道炸魚餅,所以才苦練廚藝,做出了世上最好吃的炸魚餅。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和他一般癡傻的人。
他搖搖頭,松開老板娘,牽起她的手,笑著進(jìn)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