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手過招 （2）

　　李帆也是臨時決定自己做飯的，讓蘇化龍將家里的傭人廚師們都放了假，說是一大堆人圍著倒不知道該做什么了。他自己去菜市場買了好幾個菜，都是些家常的，排骨挑了帶足軟骨的，鱸魚大得盤子都裝不下，九結(jié)蝦更是一只只挑選，稍微頹氣些的都不要。

　　酒是不用買的，蘇化龍家的藏酒他到現(xiàn)在連種類都沒認全，上次聚會時任承志還派人送來了一瓶，蘇化龍說是頂級的好酒，因為麗安那天不想喝酒，蘇化龍也就陪著喝了蘇打水，他自己則是向來不愛酒的，所以那瓶今天正好可以喝掉。

　　這么多年在國外，李帆早已習慣了節(jié)儉。李帆的曾祖父除了軍事才能和出了名的仁義被廣為流傳外，當年還是個出了名的美男子。李帆從小就被人夸眉目和祖父長得像，長大后肯定也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祖父聽后就笑呵呵的，他對李帆向來是呵護備至，時時帶在身邊。

　　李帆很珍惜自己現(xiàn)在恣意自由的生活，雖然這種“恣意自由”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多大的代價換來的。他記得祖父臨終前拉著他的手和他說：“小帆，不要過我和你父親的生活?！弊娓溉ナ篮?，李帆的生活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他母親告訴他這是祖父的決定，任何人都不可違抗。他被送到了國外，而國內(nèi)所有的一切生活痕跡幾乎都被抹去了，只給他留下了兩個好友——任承志和蘇化龍。

　　在國外一待就是十五年。這十五年他過著最簡單的生活，再也沒有勤務(wù)員給他做飯、送他上學(xué)，連生活費都是按規(guī)定給他，經(jīng)常捉襟見肘。剛開始他難以適應(yīng)，好幾次吵著要回國，漸漸地卻也習慣了，并學(xué)會了去超市買菜做飯，去商場買衣服，自己交水電費……幸好，李帆本就是沉靜的個性，心思要是放在一件事上就會全力以赴。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科研感興趣后，便全心撲到了上面。

　　蘇化龍對李帆做的菜贊不絕口，麗安卻從頭到尾不作聲。

　　李帆忍不住問：“是不是不合你胃口？”

　　麗安粲然一笑：“這是來討贊了？好話都讓化龍說盡了，我負責吃就好了?！闭f著指了指面前堆著滿滿殘殼的盤子。

　　李帆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蘇化龍卻搶了先：“倒少見麗安這么好胃口，我變著法子找好廚師喂她，加起來都沒她今天吃得多?！?p>　　蘇化龍說得夸張，麗安卻一點也不臉紅，又夾了塊排骨放進嘴里：“知道為什么不一樣嗎？這頓飯吃的是他在國外這么多年的幸福?！?p>　　“怎么吃頓飯都吃出幸福來了？”蘇化龍笑問。

　　“你以為人人和你一樣，一大堆廚師阿姨伺候著，連基本生活能力都喪失了。李帆這么多年在國外肯定都是自己做飯，應(yīng)該還有女朋友天天磨練著他，否則怎么能做出這么一頓飯？”

　　“女朋友？他是有女朋友，但他女朋友就是他的項目。我從沒見過這樣一個每天工作十四個小時的變態(tài)狂?！?p>　　“這是真的？”麗安很有些吃驚，看著李帆。

　　“真的?！崩罘刂氐攸c頭，表情夸張得讓麗安笑了出來，“這幾年有個課題一直攻不下來，這飯都是做給我的學(xué)生們吃的，賄賂好他們讓他們更賣力工作。日日在研究室宅著都有些不通世事了，和你們不能比的?！崩罘行┎缓靡馑嫉鼗卮?。

　　“我就說這個世界是被人搞壞的，我最看不起自己現(xiàn)在做的事，每天干得無非就是個裁縫活，連個企業(yè)也不算。”麗安神色突然有些嚴肅起來，又指著蘇化龍說，“再說說你們這些搞金融、搞政治、搞房地產(chǎn)、搞傳媒娛樂的，也只知道破壞社會，你還算好，互聯(lián)網(wǎng)也算是個正經(jīng)事，只是到最后別只知道玩資本游戲。我只崇拜科學(xué)家，倒真可以為人類做點事情。”

　　李帆目光灼灼地看著麗安，沒想到平時說話前言不搭后語的她，竟說出這番話來，還好蘇化龍神色上沒有在意。

　　“聽著麗安小姐倒是想做一番大事？”蘇化龍玩笑著問。

　　“什么是大事？”麗安卻很正經(jīng)，“你看看古往今來做大事的女人，誰有好下場？遠的說呂后、武則天，世人只罵她們陰毒，卻不知她們都是真真切切有見識、有才華的，近些說香奈兒因為做過情婦，后來雖成了法國的國寶，細究起來也是要被國人不恥的，所以最后也無非是個孤獨終老?？墒菄瞬恢@樣的不恥都是自己見識的淺薄，這個世界上有姿色的女人千千萬，真正干大事的有幾個？無非是真正想做事的女人有了姿色，人們就只拿姿色去說事，不提她們的努力了。如果是這樣，還不如沒有姿色的好?！?p>　　李帆第一次聽麗安說這么多的話，感到很訝異，這番話要是從一般女人嘴里說出來肯定是討厭的，這嘴上罵的雖然是國人，指的卻是男人，咄咄逼人極了?？刹恢獮楹危瑥柠惏沧炖镎f出竟字字入耳，鉆進了心里。

　　蘇化龍雖然一直覺得自己似乎很了解麗安的內(nèi)心，卻從來沒聽麗安這樣高談闊論過，姿態(tài)更是比平日飛揚瀟灑，一時也有些看呆了。

　　麗安卻并不在意，敲了敲空了的紅酒杯：“來，把任承志上次送的紅酒找出來，打開我們喝上，不要辜負了那么好的酒。聽說他今天在家大擺家宴，我們這也不能輸了。”

　　“他能辦什么正經(jīng)家宴，無非就是變著法子和女人玩?！碧K化龍聽麗安說要喝任承志的酒，臉倒是有些沉下來，“我這里好酒多的是，非要喝他的。”

　　麗安卻不管蘇化龍骨刺一樣的話，笑嘻嘻地說：“從今以后，我愛喝誰的就喝誰的?！?p>　　蘇化龍聽麗安這話說得古怪。只是他知道麗安的脾氣，自從那個人走后，麗安就變了個人，堅硬了許多，想說的話一字不落，不想說的話怎么問也沒用，所以他也就只在心里存了疑，并不接著細問。

　　李帆卻還不大了解麗安，可他卻總覺得麗安的一切都很有趣，正襟危坐時有趣，憤世嫉俗時有趣，撒嬌耍賴時有趣，慷慨陳詞時有趣，哪怕發(fā)呆也是有趣的，他只想多和她說些話，于是就著剛才的話題開玩笑地問道：“所以麗安小姐是怕留下罵名，不去做大事了？”

　　麗安敲著筷子調(diào)皮地說：“大事自然要做，這輩子要是沒做出點讓自己滿意的成就算是白活了，即便實現(xiàn)不了，也總比那些每日把心思花在爭奇斗艷上好些?！?p>　　“長這么漂亮，不去爭奇斗艷可惜啦?！崩罘滩蛔№樦捒淞讼蔓惏驳拿烂病?p>　　麗安聽了卻是冷笑：“所以我羨慕你們這些男人，生下來就比女人要少些煩惱?！?p>　　蘇化龍看著麗安，再聯(lián)想起她的際遇，忍不住有些感懷，他知道麗安最討厭別人夸她的美貌，又看著李帆有些尷尬，于是舉杯道：“那就預(yù)祝麗安小姐未來的成功?！?p>　　麗安擺了擺手站起來，眼神明媚，看姿態(tài)有種說不出的風流豪爽：“真要敬酒就好好站起來敬，我絕不會辜負你們的這杯酒?！?p>　　蘇化龍和李帆都站了起來，實實地斟了個滿杯，一飲而盡。晚餐結(jié)束的時候，蘇化龍堅持要送麗安，李帆心里本也想送，終歸還是沒好意思開口。

　　麗安和蘇化龍走到地下室，麗安步履輕飄飄地卻對走向車子的蘇化龍說：“不用送了，我坐自己的車回?！?p>　　“不行，你喝醉了……”

　　“醉？哈哈，我是喝醉了，但今天需要慶祝，化龍，我馬上就要自由了?！?p>　　“什么？”蘇化龍一下子沒聽明白。

　　“我馬上要自由了?！丙惏舶氩[著眼睛重復(fù)了一次。

　　蘇化龍腦子里閃轉(zhuǎn)，他是何等聰明的人，聯(lián)想此前種種，立刻就明白了麗安的意思，他收斂起剛才嬉笑的態(tài)度，正色說：“你知道，這種自由是要付出代價的?！?p>　　“我知道，但我不怕?！丙惏矃s仍是笑嘻嘻。

　　“為什么是今天？”蘇化龍緊逼不放。

　　“我今天確定了，那邊這次看來是要行動了。”

　　“麗安，讓我?guī)湍??！碧K化龍神色更加凝重。

　　“這句話從我們認識那天開始你都說了八年了，不膩嗎？”麗安斜斜地飛過一個眼神，是她對蘇化龍才會有的調(diào)皮，“我的一切都要自己來，否則即使成功了也沒那么痛快?！?p>　　“哪怕失敗？”

　　“大不了一無所有，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有什么可怕的？”麗安說著朝自己的車走去，留下蘇化龍立在原地。

　　很多事情一旦開始了，就不會再有停下來的機會，不是成功就是毀滅，是必須要孤注一擲的，只是賭上一切的麗安會否成功？而她現(xiàn)在不要他幫助的原因，難道真的只是那一句自己成功會更痛快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