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
秋日夜里涼風習習,燕麟城位于邊關,入冬便是從這里開始,因此溫度也比卓蘭低些。
梁昭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抬眉望向河岸對月而拜的女子,有些沒意思。
“也沒什么好看的?!?p> 裴宴正看的認真,聽到這話,偏過頭看她。
少女眉目如畫,娟秀靈氣。
裴宴心念一動:“你快到嫁人的年紀了吧?你也去拜一拜,許愿早日找到一個好歸宿?!?p> 梁昭暼他一眼,撇撇嘴:“你年紀也不小了吧?怎么還不娶妻生子?”
裴宴被她說的一愣,隨后笑起來:“牙尖嘴利,小心以后嫁不出去?!?p> 梁昭心里莫名堵著一口氣,好像非要和他爭個輸贏:“誰說我非要嫁人?若是遇不到真心所愛之人,我寧可不嫁?!?p> 裴宴愣了愣,失笑搖頭,仿佛梁昭說的是什么好笑的笑話:“你還太年輕,到底是不知什么叫身不由己,不過這樣也好,倒也無煩無憂。”
梁昭嗤之以鼻。
聽他這話說的,好像他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一般,他統(tǒng)不過大自己一兩歲的模樣,能有什么憂愁之事?
少年裝老成罷了。
兩人未再說話,并肩站在橋上望著河里的花燈,那些花燈一盞一盞隨著水流慢悠悠漂著,每一盞,都承載著少女內(nèi)心最深處的夢。
河里的花燈搖搖晃晃向前飄去,擁擠成一團。
一陣風吹來,梁昭紫色的衣擺被吹了起來,宛如翻飛的紫蝶,煞是好看。
裴宴忽然扭頭,嵌了星星的眸子透亮,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
通體銀白的簪子于月光下閃著銀色的光。
那枚簪子雕刻著一枝桃花,中間點綴著紫色的寶石。
樣式普通卻不失高貴。
梁昭不解地望了望裴宴,又望了望簪子。
裴宴嘴角噙著笑意:“這簪子與你倒是挺配?!?p> 梁昭愣了一下,看著桃花中間點綴的淡紫色寶石,腦子里飛快掠過些什么,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正自怔忪間,裴宴已將銀簪插入梁昭發(fā)間,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得出心情愉悅。
梁昭張了張嘴,本想訓斥他過于唐突,話到了嘴邊,卻忽然說不出口。
她定定瞧著眼前恣意的少年,他就站在那里,世間煙火掩不住朗朗風華。
梁昭心內(nèi)大駭,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她對他,卻是有不一樣的感覺。
她在東陽時年紀尚小,不懂得情為何物;待上了祁山,師兄弟們溫和有禮,卻少了些情趣。
不然,就是如同左無因那樣的紈绔子弟。
遇見裴宴之時,梁昭剛十三歲,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遇見那樣一個瀟灑恣意的少年郎,又怎么能不動心?
想明白之后,梁昭鼓足勇氣和他對視:“裴宴……你……喜歡我嗎?”
東陽女子豪爽,說話做事向來不會拐彎抹角。
裴宴的笑僵在了臉上。
這似乎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以至于,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梁昭的心也漸漸冷了下去。
耳邊的喧鬧聲,仿佛都不復存在。
風吹得衣袍烈烈作響,一紫一藍相對而立。女子嬌俏可人,男子少年風流,在旁人眼中,卻是極為登對。
時值冬至,燕麟城外的官道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燕麟不比卓蘭,無論哪朝哪代,據(jù)王城之地,于王城所居,皆繁華熱鬧之象,達官貴人,莫盡于此。
往日道上絡繹不絕的商人此時也許正貓在爐邊烤著火,燕麟街道上冷冷清清,再無繁華熱鬧之象。
守城將軍府內(nèi),梁昭披著雪白狐裘,閉著眼窩在榻上取暖。
燕麟的冬日,冷的刺骨,只要在外站上一盞茶的時間,仿佛整個人都會被凍住。
忽的門被拍地震天響,梁昭身子一動,欲起身,又坐了回去,懶懶道:“進來。”
門被推開,又很快被關上。一股子冷風鉆了進來,來人抖了抖,適應了一會兒室內(nèi)的溫度,愜意的嘆了一聲。
梁昭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
左無因毫不在意,挨著梁昭坐下,從懷里拿出一個湯婆子遞過去:“天氣這么冷,沒有取暖的事物怎么行?燕麟雖不比卓蘭,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p> 自那日乞巧節(jié)梁昭回到守城將軍府,左無因便也回來了,他沒有問梁昭去了哪里,只是讓她好好休息,離開時的眼神,莫名帶著些笑意。
自那日后,左無因對梁昭越發(fā)溫柔體貼,而梁昭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排斥,將軍府的人都默認左無因便是日后的駙馬,對他也是越來越恭敬。
往日被人所鄙夷的紈绔公子一下子被所有人恭維贊美,左無因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后來便也慢慢適應了。
梁昭伸手接過湯婆子,抱在懷里,只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她又將狐裘裹緊了些,抬眼看左無因,那人一雙風流桃花眼,正眼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脂粉味,梁昭有些嫌棄:“昨夜又宿在了醉仙樓里?”
左無因睨她一眼:“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貪花戀色之人么?”
“你不就是那貪花好色之徒么?”
“非也,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食色性也。”左無因眼里帶笑,“窈窕淑女是你,我雖不是君子,卻也想求你。我貪花,那花是你,我戀色,色也是你。”
梁昭聽了這話,不自在地轉過了頭。
左無因是從哪學來的這些混賬話?
若是照梁昭以前的脾性,左無因此時恐怕已經(jīng)挨了打。
左無因見她如此,笑笑也不說話。
屋外忽然傳來簌簌的聲音,想必是大雪壓了枝頭,承受不住落了下來。
梁昭下榻,走到窗邊,將那扇窗戶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雪皚皚,遠處雪山花海,窗下一株臘梅含苞待放,有鵝毛大雪紛紛灑落枝頭。
梁昭伸出手,一片雪花飄下,融化在指尖,冰冰涼涼的觸感,就如同那日,裴宴與她指間相觸時,一樣的寒意。
她猛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