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nèi)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p> “真煩,出去還不忘了關(guān)上!”畫案旁邊兒坐著的晏悅一實在是聽煩了,站起身來,湊到收音機前邊兒,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關(guān)。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zhuǎn),與我那三郎把信傳?!?p> 不知道敲到了哪兒,收音機自己彈開了,晏悅一看見里邊兒的磁帶上寫著“梅派經(jīng)典選段”幾個字兒,頗有些無語的把這磁帶放在一旁的書架兒上。
今兒上午自己大學同學來找,想要約一幅畫兒的仿畫兒裱起來收藏,師父說自己下午要出門兒,沒接這單子。
晏悅一原本還想說師父也沒和自己說過這個事兒,誰想吃完午飯之后,師父和自己交代了兩句,推門兒就走了。
只留下晏悅一這么個社恐到了一定程度的在畫店里邊兒。一想到師父回來之前,肯定少不了顧客,晏悅一就覺得心虛……
所幸門口兒掛著一個鈴鐺,只要有人推門兒,就會響起一陣鈴聲,剛好能夠給晏悅一一個預(yù)警,好歹是能給晏悅一一點兒反應(yīng)的時間。
影響自己沉浸于繪畫的聲音終于結(jié)束了,晏悅一難得的舒暢,惦記著伸個懶腰,準備吃晚飯。
誰承想,這懶腰剛伸到一半兒,鈴鐺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叮鈴鈴,叮咚,叮鈴?!?p> 無奈站起身來,晏悅一一抬頭兒就撞見了一個像是罩了面具的人,當時嚇得一驚,側(cè)身往后稍了稍。
“你……”
“抱歉抱歉?!?p> 剛才寧玉澤在路邊兒上坐著,就看見后臺一位師兄給自己發(fā)過來的微信,說是自家父親也不打算休息了,奔著外邊兒來找自己,好幾位叔叔阿姨攔,也沒攔住。
慌不擇路的闖到了畫店里邊兒來,寧玉澤自己還有點兒恍惚,就像是還在戲里邊兒沒出來——之前沒有注意到這附近還有個畫店,也沒想到自己竄進來還把人給嚇著了!
【曉亮師兄:寧老師出去時候拎著東西,我們也沒注意是什么,你小心點,有什么話和寧老師好好說,我覺得寧老師平時性格那么好,能聽進去的】
【曉亮師兄:你先躲躲,等晚上寧老師心情好一點可能就好了,你們再慢慢談】
寧玉澤敢說曉亮師兄把微信發(fā)過來之后,心里邊兒也得琢磨琢磨,是不是同樣的情形,放到他身上就不一樣了?
“您到這兒來干什么?”晏悅一此時此刻也是有些慌不擇言。
原本的驚嚇退去,晏悅一就算是平時再不關(guān)注戲曲,也被師父拉去看了幾場,能知道面前這位扮的是個丑角兒!
“我就進來轉(zhuǎn)轉(zhuǎn)?!逼鋵嵅贿^是進來躲躲,寧玉澤估計自家父親也不至于跑到人家畫店里邊兒來,把自己‘刨’出去……
“啊,那您自己轉(zhuǎn)吧。”
回過神兒來的晏悅一還是不想和寧玉澤溝通。雖說這丑角兒的長相兒沒有自己想象中‘也是丑丑的’,甚至隔著妝容都能看出幾分清俊,卻還是沒能入了晏悅一的眼。
畢竟這世界上俊俏的多了,帥氣的也多了,自己隨便畫幅畫兒,那才是自己最喜歡的長相兒——晏悅一是不會承認她單純是不知道如何應(yīng)付更多的人際交往罷了。
小學到高中就沒交過什么朋友,上了大學更是家、師父家、學校三點一線的生活,除了畫兒里邊兒千變?nèi)f化的人物,晏悅一很少有不得不面對面兒與人溝通的時候兒。
“嗯……”寧玉澤卻是也不希望自己被打擾,尤其是怕店主人問起自己想要看什么類型兒的畫兒,自己只剩下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嗯?”
片刻之后,寧玉澤也清醒了不少,注意到了不遠處桌子上邊兒擺著的香爐兒。
黛青色的山巒解成絲絲縷縷的云嵐在空氣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道怎么就鉆到了寧玉澤身邊,胡椒、堅果兒、蜂蜜、花香混合在一起,比香水兒的前調(diào)兒、中調(diào)兒和后調(diào)兒還要清晰濃郁。
額外的,似乎還有些許提神醒腦的功效。
再看這犀皮漆點螺的銅香爐兒,寧玉澤想起來這東西為什么眼熟了——去年十月份那會兒,福建梨園戲進京演出,就專門兒有個比這個香爐兒大了兩三倍的擺在舞臺一側(cè)。一則敬神,一則烘托氣氛。
那個時候兒寧玉澤和父親被請過去觀看,前者自己心里邊兒對這種講究勁兒還存了不少好感……
墻上邊兒掛著的畫兒有不少是明確寫清了的臨摹之作。寧玉澤雖然沒有看過原作,但也能夠感受得到,這些畫兒絕對不是死板的在復(fù)制原作。
地攤兒上邊兒十幾塊、三十幾塊一張的臨摹畫兒,寧玉澤不是沒見過,線條生硬、沒有靈氣兒,其實比起印刷品來,說不定還要少一點兒精細度。
不過這些作品的創(chuàng)作者,大多只是憑著自己的愛好畫著玩兒,并不以掙錢為目的,沒什么好質(zhì)疑的。
至于寧玉澤為什么這么懂這些東西,倒不是因為小時候兒學過畫兒,只是戲曲舞臺上邊兒有很多都東西與繪畫是相通的——尤其是中國畫。
“您們這兒有戲畫兒么?”寧玉澤冷不丁的開口。
或許晏悅一是把寧玉澤的話當成了自言自語,又或者是在后邊兒懶得關(guān)注店里有什么響動兒,也不怕這些畫兒能夠丟了,根本就沒聽進去后者說什么,直到寧玉澤又喊了一聲兒才回應(yīng)。
“姑娘?”
“嗯?”虧得寧玉澤這一句話不是什么‘姐姐’、‘小姐’之類的,不然聽到晏悅一耳朵里邊兒更奇怪了,“您看上哪幅畫兒了?”
不情愿的從后邊兒走出來,晏悅一被寧玉澤這幅拿腔拿調(diào)兒的說話方式弄得無語極了,本來就困懨懨的,現(xiàn)在更是懶得應(yīng)付后者:“我這兒要關(guān)門兒了,您要是沒有什么想要的就回家吧?!?p> “您這里有戲畫兒么?”寧玉澤也看出了對方的不樂意,雖然不能理解為什么,但依舊覺得自己如果這個時候兒直接告辭,恐怕對方要更不高興。
“沒有?!?p> 很顯然,晏悅一心里邊兒可是沒有寧玉澤想的這么多。不管店里邊兒有沒有,直接干脆的回了這么一句:“我們關(guān)門兒了,您沒什么想買的的話,下次再來吧!”
寧玉澤覺得自己好像還什么都沒有說:沒有說不買,也沒有說除了戲畫兒之外就沒有感興趣的了,怎么就被轟出來了呢?
關(guān)門兒、拉窗簾兒、開燈,寧玉澤剛被轟出來,晏悅一就已經(jīng)一氣呵成的把這一大堆動作處理完畢,顯然已經(jīng)不是頭一次這么做了……
慈蓮笙
①本章開頭為《玉堂春》(又稱:蘇三起解)著名唱段。 ?、诟=ɡ鎴@戲:福建地方劇種。 —————— 本章資料部分來自中國戲曲學院王梓丞老師戲曲舞臺規(guī)制課程,劉璐老師戲曲鑒賞與體驗課程,以及《京劇經(jīng)典劇目舞臺規(guī)制》系列叢書,以及實際觀演。另:小紅書ID“野生校對貓”大大幫忙咨詢梨園戲香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