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巨響
四樓處閃現(xiàn)一個人頭,沒人看清楚是什么人,下一秒一桶桶裝水毫無預兆的炸開在夏行行的面前。
后面具體發(fā)生的事情,夏行行記不得了,或者說壓根兒就沒參與進去,畢竟誰也想不到高空拋物會帶來一些什么后果,比如說在零下的室外,高處墜落的水可能會有一定的殺傷力,像劃來的利刃一樣劃開毫無防備的人的眼角。
眼角一瞬間的刺痛讓夏行行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蹲在了原地。
一個聲音清晰地出現(xiàn)在自己耳邊,不出意外應該是穿過人群奔回來的黎語吧。
挺好,至少她沒真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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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沒傷到眼睛。這幾天先歇歇,眼角有傷口,盡量不要強睜眼?!?p> “好的醫(yī)生,謝謝您啊醫(yī)生?!?p> “沒事?!?p> 徐女士牽著夏行行的手,眼眶忍不住紅了,卻又不敢大聲的吸鼻子,生怕被聽出言語里的哽咽。
夏行行想起來黎語把她帶到了保衛(wèi)處打了電話,沒多久就等來了焦急萬分的徐女士和夏國棟,閉著眼睛坐在車后座的她居然忘了疼痛還睡著了,果然高中生最缺的還是睡眠啊。
夏國棟堅持認為這是一起蓄意傷害,說什么都要回學校抓出兇手,被徐女士拽了回來。
“閨女的話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都說了是意外了意外!你上哪兒抓人去?”
“我!我……”
一向沉著冷靜慣了的夏國棟,頭一回感受到了一種令人壓抑的無力感,憋屈的很,只能賭氣似的躲到醫(yī)院樓道里貓一根冷靜冷靜,結果剛點上又被值班護士給勒令掐了。
真糟心。
夏行行被徐女士攙扶著,摸索著憑借瞇著的一道眼縫里的視野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等著徐女士去繳費,耳邊不時傳來她爸一聲接一聲的嘆息。
“爸?!?p> “欸?!?p> “我是受傷,不是瞎了?!?p> “嗯?!?p> 夏國棟擤了一下鼻涕,乖乖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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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樓下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姜陸一家的燈都熄了。
好在眼角受傷程度不深,勉強睜開的一道縫還能用,扶著扶手的夏行行,一步一步非常小心的上樓梯,瞇著眼睛看到的世界不僅變小了還變遠了,一不仔細就有踩空的風險。
“把手搭上來,我扶你?!?p> 是姜陸一的聲音,在夏行行模糊的視野里看不清他的臉,只發(fā)現(xiàn)他凌亂的頭發(fā)沾著汗水,有些濕乎乎的,明明是大冬天的,整個人暖和的像是在冒熱氣。
“欸?你怎么才回來?畫室留人了?“
“……嗯”
夏國棟和徐美華停完車上樓的時候,姜陸一正好扶著夏行行等著來人開門。
“喲,陸一,才回來啊?”
“是的叔叔?!?p> “沒事我來扶她回去吧,你趕緊睡覺去吧?!?p> “啊,好的叔叔?!?p> 姜陸一把肩膀上搭著的夏行行的胳膊放下,把人交還給了夏國棟就轉身回家去了,開門的時候徐美華也正好上樓來了。
“陸一啊,明天元旦,叫你奶奶別做飯了,來家里吃就行?!?p> “好的阿姨?!?p> 那天晚上姜陸一睡得很晚,果然十點以后是不能劇烈運動的,不然影響睡眠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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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的疼痛讓夏行行輾轉到后半夜才哼哼唧唧的睡下,沒安生幾個小時就又被晨起打進來的光刺了一下,得,沒得睡了。
客廳里的聲音挺熱鬧,看來是家里也來人了,這說明王浩宇昨晚說的元旦取消應該是假消息了。
“媽!我褲子!給我拿一下!”
“都在被子上!”
夏行行騰的起身,下意識去睜開眼睛,被扯痛,皺著眉頭瞇著縫看面前的被褥,花色的被套顏色艷麗,她的褲子完美的隱身了。
“啊——我看不見!唔——什么啊“夏行行的嘴里突然被一顆葡萄塞滿發(fā)不出聲音,看不清讓她心里煩躁的很。
“阿姨剛洗的葡萄。褲子在這兒?!?p> 姜陸一手里捧著裝水果的玻璃碗,提起被子上夏行行的褲子塞到她手里,跟著他后頭一起進來的還有黎語和傅嘉浪,吵吵鬧鬧的推門進來,讓這間屋子僅剩的清靜也被消磨殆盡。
不用眼睛看,夏行行都能感受到三雙炙熱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等她穿褲子。
“……都給勞資滾出去?!?p> 在夏行行繼續(xù)罵人之前,三人終于是識相了,排排隊乖乖出去,傅嘉浪還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夏行行罵罵咧咧的穿上褲子,盲扣紐扣,摸索著床頭柜的眼鏡,看不見也得有儀式感,好在臥室也不算大,手扶著衣柜順著幾道柜門一路摸到了門口,門把手上又探索了半天才找準位置,打開門的一瞬間客廳里的聲音就完整的傳進耳朵里。
“姜阿姨,這雞你留著自己吃唄。“
“欸。小行行受傷得好好補一補?!?p> “哎喲。她那是小傷,您真是客氣了。“
徐美華和姜奶奶拿著被燙完雞毛的雞推辭了半天才一起進了廚房。
“行行!“黎語又操著沒心沒肺的語調,看來是沒把昨晚的事兒放心上。
夏行行抓著離自己最近的人的衣角順勢坐到了沙發(fā)上。
“你倆怎么想著來我家蹭飯。”夏行行瞇著眼睛指了指黎語和姜陸一的方向。
姜說:“阿姨昨晚讓我今天來的?!?p> 黎說:“我今天來看你的路上遇到了阿姨,阿姨讓來的。”
夏行行指了指角落里的傅嘉浪又問,“他呢?”
也許是覺得這種場合,自己的確是陌生人,不應該留下里,傅嘉浪起身了,小聲說,“我正好順路遇到黎語,我現(xiàn)在就走了。”
還沒走到門口就被買了飲料回來的夏國棟給攔了下來。
“呀,去哪兒啊孩子。一會兒就吃飯了。回去回去??蓸费┍坦S便挑。”
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無條件的熱情,傅嘉浪顯然是不習慣的,有些局促的原地站著,夏國棟可不管他是靦腆還是別的什么,二話不說就把飲料袋子塞他懷里讓他拿著放進去。
就這樣,夏家的元旦午飯坐了滿滿一桌子的人。
夏行行的左邊坐著姜陸一,右邊是黎語,倆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拼命給她碗里夾菜,生怕她看不清錯過了想吃的東西。
“夠了夠了。”夏
“這個雞你嘗嘗。”姜
“我吃不下了。”夏
“欸,那個肉丸子你媽媽做的特別好吃你嘗嘗。”黎
“我媽做的我知道啥味兒?!毕?p> “欸。這個青菜你……”傅
“我不吃菜!“夏
三人的熱鬧讓幾個大人吃的更下飯了,夏行行的飯量再大也禁不住這幾個貨這么塞下去,最終只能拼死捂住自己的碗帶著哭腔說,“就這么多了,不能再吃了,最后一碗了!都別動!”。
說這話的時候,幾人的確也不再堅持夾菜了。
畢竟桌上的,也已經吃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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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后幾人想幫忙一起收拾,被徐女士一并推出了廚房。
“你們幾個出去玩兒去,寫作業(yè)的手干什么廚房活兒,長大了有的你們干的?!?p> 傅嘉浪覺得自己是純蹭飯的,非常不好意思,堅持要幫忙洗碗,結果被姜奶奶往嘴里塞了一塊兜里的三角薄荷糖,又往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假裝生氣地趕了出去。
“行了。你們幾個別添亂了。難得歇一天的。出去走走吧?!毕膰鴹澰诳蛷d擦桌子,揮著桌布催他們出門。
既然都已經表態(tài)了,那再這么客氣就顯得沒禮貌了。
“欸。你們都有公交卡么。”夏行行扭頭問三人。
大家點點頭掏出了包里的卡,傅嘉浪有些不太確定,說自己卡上可能沒錢。
“沒事兒。你刷我的?!崩枵Z很大方的把自己的公交卡遞了過去。
“我聽說市區(qū)里新開了一家書咖,能看書能吃甜品,怎么樣,去不去?!毕男行心笾ɑ位螁?p> 得到了一致的肯定意見之后,四人排著隊出門去了,姜陸一是最后一個下的樓,帶著他的那個背包,也不知道裝了些什么。
“走吧?!?p> 頭一回等班車這么熱鬧,四個人剛好占滿了站臺的座兒,兩個女生坐一邊聊八卦,兩個男生,坐另一邊。
“欸行行。你這眼睛怎么樣,昨天醫(yī)生怎么說的。”
“啊。沒咋樣,就說是劃上了眼角,這幾天不能強睜,但是看的見,就是視野范圍小了,動作也比平時慢?!?p> 夏行行一邊比比劃劃一邊向黎語解釋自己現(xiàn)在看東西有多奇怪,瞇著眼睛再配上眼角上過的金霉素軟膏,就像路邊傷了眼睛流著膿的野貓,慘兮兮的。
去市區(qū)的班車是98號,十五分鐘一班,三兩句話的功夫也就到了。
傅嘉浪走在最前面找位置,黎語攙扶著夏行行走在中間,姜陸一則殿后以防夏行行走不穩(wěn)摔了。
“欸?夏行行?“角落里正迷瞪的周渡無意間不知道挨了誰一腳,睜眼一看居然正對上了夏行行的側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驚訝的叫了一聲,還以為在做夢。
“嗯?誰叫我?“本身視角就不完整,再加上周渡的身材有些精巧,更加難以被發(fā)現(xiàn)了。
周渡看到了她眼角的傷口,準備起身把位置讓給她,被后來的姜陸一拍拍肩一把按了回去。
“坐吧。“
這家伙的勁兒是真大,周渡像被釘在了座位上動都動不得,走在前面的幾個人完全沒有注意到發(fā)生了什么。
“姜陸一!這兒呢!“傅嘉浪見他遲遲不過來,招招手示意他坐過去。
看著他們四個關系親密的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周渡居然還有些羨慕起來,夏行行和另一個女孩被圍著保護在了正中間,這個叫姜陸一的就靠著夏行行坐著。
【下一站:電視塔,請有需要的乘客提前準備下車?!?p> 公車的電子屏上滾動著打出下一站的站名,喇叭里反復播報提醒,在車靠站之前,稀稀拉拉的人往后車門靠近,在剎車來臨之前死死攥住最近的扶手,仍然免不了身體被顛吧幾下。
她們要去的是市區(qū)的書咖,也就是電視塔的下一站,本來是不用這么早就起身的,但是傅嘉浪突然捂著嘴就快憋不住要吐了,為了避免司機師傅下了班還得打掃衛(wèi)生,夏行行催著趕緊去后車門站著去。
三人和傅嘉浪保持著安全距離,讓他一個人靠著后車門的垃圾桶站著,以備不時之需。
“欸欸欸——“黎語看出了不對勁著急的叫了出聲。
也許是忍耐到了極限吧,傅嘉浪捂著嘴的手突然松了,在喇叭播報到站消息的同時,嘩——的一聲。
如釋重負是當時他的唯一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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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司機的聲討中,四人像被抓現(xiàn)行的罪人,瘋狂逃竄,直到跑到聽不見師傅咒罵聲的范圍才停下。
因為夏行行的視野窄,姜陸一全程都提著她的后領跑著,遠遠看著像是提了一只大鵝。
“你沒事吧?!袄枵Z拍拍傅嘉浪的背,看他小臉煞白的樣子,生怕他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就不好辦了。
好在只是暈車,下了地就能好,傅嘉浪擺擺手,猛喘著氣,說不出話。
書咖的位置就在站臺邊上,黎語提議先去喝一杯緩一緩,眾人雙手贊成。
周渡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跟著這幾個冒失鬼也一起下了站,偷偷地跟在后頭,明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老板。四杯暴打檸檬。謝謝?!?p> 黎語拿出新皮夾,豪爽的抽出一張紅票票遞給了咖啡廳的收銀姐姐。
收銀姐姐顯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家店里居然還會有暴打檸檬,有些困惑的看著這四個學生客人。
“語語?!?p> “嗯?!?p> “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
“什么?“
“這會不會是一家咖啡廳呢。“
“所以呢“
“所以,他們家或許賣的是咖啡?“
夏行行一臉認真的提點她的這位迷糊摯友,心想著可能剛才跑急了把這家伙的腦子給丟車上了吧。
恍然大悟加上尷尬,兩種復雜的表情一下子浮現(xiàn)在黎語的巴掌臉上。
“四杯拿鐵,熱的,不另外加糖?!?p> 傅嘉浪掏出一張卡遞給了收銀姐姐,把現(xiàn)金還給了黎語說,“我請客,不能讓我白蹭飯啊。你別和我搶了?!?p> 明明也只是未成年,傅嘉浪卻偏偏總愛擺出一種成年人的世故樣。
女生們負責挑好靠窗邊的位置等著,男生們則等著咖啡做好端上桌,喝的雖然沒有美式苦,但是咖啡這個東西對于十六歲的他們來說,還是難以接受了些,只不過是少年們強烈的自尊心逼著他們默默低著頭忍下了。
說到底啊,年輕啊。
同樣進到了咖啡廳的周渡,熟練地給自己點了一杯冰美式,選了他們看不見的角落坐下了,這時候身高突然成了自己的優(yōu)勢了,真尷尬。
“欸,昨晚那個水桶到底誰扔的?“
夏行行實在喝不下去了,挑了個話題讓自己的嘴巴能抽個空。
誰知道,一提這事兒,這三人居然同時沉默的不說話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神推脫著不愿做那個回答的人。
“嗯?怎么回事?“夏行行看向離自己最近的黎語問。
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樣,黎語猛地指指姜陸一說,“你問他。他語言組織能力最好?!?p> 被CUE到的姜陸一躲不過,只能硬著頭皮說,“其實吧,這件事情,總體來說應該只是一件意外啦?!?p> “意外?這也太危險了?!跋男行胁⒉挥X得誰會莫名其妙無理由從高樓扔一桶水到樓下。
“本來我們也覺得是有人蓄意,但是后來有人主動認罪了,是七班的班長,說是不滿意學校要取消今天放假的決定,所以才想了這么一個破辦法,不過倒也是因為他這么瘋狂的行為,學校保留了元旦放假的決定,不然今天還是照常上課。“
“就這樣?“
“嗯。就這樣?!?p> 三人看著陷入沉思的夏行行,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且?guī)в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p> “我……是這場反抗的犧牲品?“夏行行咬牙切齒的說
三人瘋狂點頭。
“砸到我純粹是意外,就為了今天這個破假期,我大晚上的掛急診,眼睛糊的和雞屎一樣,居然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假期???“夏行行又說。
三人再次瘋狂點頭,且保持了距離
“我特么……一宿沒好好睡!醫(yī)生說一周時間不能強睜眼,我明明眼睛這么大!嘶——卻只能現(xiàn)在瞇縫著看人,結果你們說,就……為了這事兒??!七班班長是叫梁雨弘吧。“夏行行咬斷了吸管說。
三人遲疑了一下,小心點頭。
“很好?!?p> 雖然夏行行不再說話,但是周圍的人都好像聽到了她后槽牙咬斷了的聲音。
就連在角落里看著的周渡,都瞬間感覺到了一股涼風灌了進來,縮了縮脖子。